紀珍棠很欣賞她這一句話:「人活著就是為了體驗。」
林瑰雪瞧她:「你怎麼不去?你老爸不是發財了嗎?」
紀珍棠一窘,她想了一想,隨口應道:「我爸爸應該不會想讓我去留學。」
感謝林瑰雪沒再問為什麼。
站在一個重要的人生風口處,眼見身邊各有計劃,留學的留學,工作的工作,讀研的讀研,即便心裡揣著大大的夢想,可是面對眼前要翻越的一座座山,還是會躊躇走哪一條路。
這一條光鮮,那一條平坦。看起來都不錯,又看起來都危險。
紀珍棠半夜失眠的時候,常常會幻想,要是真的有時光機存在就好了,她很想知道三十歲的自己是什麼樣。
準備回落棠閣過週末的那一天午後,紀珍棠在整理書櫃,打算把不用的東西搬回去,是在這時候翻找出了一本繪畫作品集。
她小時候的畫冊,被美術老師誇有天賦的那些場面,隨著她掀動紙張而歷歷在目。
紀珍棠在漫不經心地看著她童年作品的時候,感嘆,人有時是會被困在某一方記憶裡出不來的。
比如她初來乍到時,那個大霧瀰漫、讓她迷路的弄堂口。
比如這畫冊裡,其中一張讓她無比珍視的,和爸爸在水族館看美人魚表演的畫。
她看了很久,藍色的蠟筆塗滿整個深海的背景,畫上的觀眾只有她和爸爸兩個人,爸爸的大手拉著她的小手。
她很享受他們之間無法被旁人進入的磁場與快樂。
從小是,現在也是。
兩人站在玻璃窗前,看著那條被畫得略微粗糙的美人魚。
這一張畫,和它所帶來的回憶,曾經一度成為她的精神支柱。
她好像活在畫裡。
於是要頻頻看,頻頻說,借這一點點真實幸福過的證據,去佐證一些大機率不存在的東西。
紀珍棠看著稚嫩的畫作,微微笑了笑,想起那天跟鍾逾白說這事,原來無論何時提起,還是不由自主地感到開心。
這是屬於她為數不多的,色彩斑斕的一片記憶。
她把畫冊帶了回去,想給紀桓看一看,讓他也復甦一下往日記憶。
落棠閣,紀心荷在做事。
紀珍棠愉悅的心情被姑姑一句話打散。
紀心荷說:「你爸爸前段時間來這,跟我說了幾句奇怪的話。」
紀珍棠忽然有一種不詳的預感,她看著正在熨衣服的紀心荷,熱煙將姑姑的身子包裹在其中,以至她說的話都有那麼幾分不真切。
「說他好像在賣女兒。」
紀珍棠大概也是被這熱汽燻暈了,驟然間腳步飄然。
僅一句,她被震驚到說不了話。
震驚於紀桓還是知道了這件事,也震驚於,他的反應竟然是這樣。
賣女兒是……什麼意思?
將人物化的形容,聽起來好噁心。
她難道是他牟利的貢品嗎?可是這分明就不是同一件事!
紀心荷嘆了聲:「我說了他,講話太難聽。」
她回過頭,怕紀珍棠太傷心,又安慰她一句:「男人是沒有心的,也沒有愧疚。」
「……」
紀珍棠一屁股跌在椅子上,畫冊從她腿上滑到地面,正好攤開到畫著美人魚的那一張,父女的背影倒扣在地。
他人即地獄。
她自要學會釋懷。
「不要緊,我不在意他怎麼看我。」過好久,她才說了一句,像是回答,更像是自我安慰,「被議論不是我的錯,從一開始就是他的罪過——我是說二十年前的開始。」
紀珍棠說完,若無其事地快步上了樓,沒再管她的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