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為什麼,世人總是喜歡以道德規則去揣測她。
就好像,在發現雲詩作惡之後,她應該看在雲詩年紀輕輕得饒人處且饒人,饒她一命,期盼她日後改正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就好像,那日鬧市遇見的斷腿男人,她應該在指出真相之後給那老婦人一筆錢,憐憫她一把年紀拉扯兒子不容易,至少也得放那母子一馬。
就好像,現在的楊氏覺得長杳一定會被世俗禮法束縛規範,不敢對她這個長輩做什麼,不敢冒犯父親的故人,不敢不敬姐姐的母親。
可長杳從不被這些拘束。
雲詩在朝霞院那麼多年為虎作倀,連將煙詞的親妹妹許配給家暴致死過幾任妻子的屠戶這種事都能做得出,憑什麼給她改過自新的機會?
她重新做人,然後呢?
曾經被她仗勢欺人迫害過的那些人呢?她們就命賤,就該死,就該被壓迫欺負嗎?
斷腿男人因拐賣婦女曾被收監,烙上黥刑,能教養出這種畜生不如的人渣兒子,他的母親能是什麼好東西?恐怕還會幫著騙無知女子進套,覺得自己兒子特別有出息吧。
若是她放過他一馬。
那些被拐賣的女子呢?她們的人生誰來償還呢?僅僅只是讓他坐幾年牢斷一條腿就可以抵消那些罪惡與仇恨嗎?
長杳不殺他,僅僅是因為覺得讓他這麼死了太過無聊。倒不如讓他徹底成個生活不能自理的癱子,連吃飯如廁都要伺候,讓他母親被他拖累,相看兩怨的磋磨一輩子。
而現在,站在楊氏面前,聽著她故作鎮定說出的那些話。
長杳近乎要笑出聲。
她們是不是把她的道德底線看得太高了?真以為她還是那個善良天真的嬌嬌小姐嗎?
就算她現在就把楊氏碾死又能怎樣呢?一個賤婢,白吃了謝家那麼多年飯,死了都是便宜她。長杳當然要留著楊氏,讓她作為謝朝歌抹不去的汙點,作為自己的武器,去刺痛謝朝歌。
謝朝歌愈是厭惡出身,厭惡這個母親,長杳就越要將這二人湊到一起。
直到,附在這個世界的惡鬼主動離開,將原本的謝朝歌還回來。
想到這裡,長杳微笑,以帕擦了擦眼角笑出來的眼淚,仍是溫軟無害的聲,不帶絲毫攻擊性。
“放心吧,你那麼喜歡姐姐,姐姐也一定會喜歡你的。”
說罷,不去看楊氏是何錯愕表情,長杳徑直走出了屋子。
她面上的微笑一點點淡去,漆黑的瞳滲著幽幽寒意,直至變為一片波瀾不驚的冰冷。
——
自從幼年發燒後,長杳的許多記憶都變得模糊不清起來。
可噩夢,卻從未褪色過。
她還記得,那是正月十五元宵,花燈節。
姐姐牽著她的手一遍遍的向父親母親保證著,有江嬤嬤在,有侍衛侍女跟著一定不會出事的,很快看完燈會就會回來。
在小長杳記憶裡,姐姐曾經是個很溫柔的人。哪怕她偷偷望著自己的眼神永遠帶著羨慕,帶著自憐自艾的悲傷。可那雙如水般清澈的眼,永遠會堅強的擦乾眼淚帶著笑。
她會給自己留好吃的糕點,會給自己掖被子,會幫著自己掩飾打碎的書房花瓶。明明也只比自己大兩歲,在自己面前卻像一個可靠的大人一樣。
江嬤嬤說,姐姐在她的親生母親身邊沒過過什麼好日子,被非打即罵呼來喝去的使喚。所以心智早熟,早早懂了事。
孃親說,姐姐也是可憐的孩子,出身並不是她的錯,她卻要被一個不愛自己的母親頂替所有罪名,遭人冷眼。
於是,小長杳逐漸開始喜歡纏著姐姐,信任她,依賴她,當她的跟屁蟲,甚至強行拉著壞脾氣的哥哥一同陪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