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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頁

心接觸香雪海。

我怕她也是不修趾甲便穿涼鞋的女人,更怕她把腳甲留得跟指甲一般長,還要搽上腥紅寇丹。

怕,怕的世界。

她接見我那日,趙三與孫雅芝結伴赴美,打算為孫母動第三次手術,鼎鼎大名的周恩造醫生應邀同往。

趙三的鈔票像水般淌出去,他在香港的一切由我照料。

香雪海在她寓所見我。

約在下午兩點半。

男傭人引我入屋,把我交給女傭人,女傭人把我帶進書房,請我坐。

書房十分樸素靜寂,沒有一點露骨現形,傢俱全部半新舊,一盞水晶燈是二十年代的款式,抹得晶光錚亮,沙發套子白布滾藍邊,酸枝木書架上密簇簇放著線裝書,一切都擱在此地有好幾十年了,毫無疑問。

叮-曾經想要個這樣的書房。

女傭人斟茶來,她說:「小姐在池畔。」

我這才留意到,書房一邊全是落地長窗,外頭便是游泳池。

香雪海永遠不肯好好地見人。

她總在忙另外一件更「重要」的事:

上一次,是理髮,這一次,是日光浴。

我踱出書房來到泳池。

泳池作實際的長方型,她俯臥在跳板上,閉著眼睛。

一身雪白的面板,太陽光對她來說,彷彿不起作用,伊的黑髮結成一根辮子,垂在肩膀上。

泳池邊有天然高大的鳳凰木,樹影婆娑,紅花落在濡濕的青石路上。

我咳嗽一聲。

她轉動身體,睜開眼睛。

她起身,用一塊大毛巾搭住身子,坐到藤椅子上。

藤几上有酒。

她喜歡喝,不分日夜,她手上都持酒杯,琥珀色的酒蕩漾,映到她的眼睛裡去,此刻我坐在她身邊,彷彿與她相熟,因為熟習她這個喝酒的姿勢。

我儘量放得自然,「其實我們認識,已經有三個月了。」

她側側頭,「恐怕沒有那麼久吧?」

「有的。」她不知道,音樂廳中的觀眾,我有份。

「在飛機上同我搗蛋,有那麼久了嗎?」

我笑。

「時間過得飛快。」她喝一口酒。

「趙三有事,趕到華盛頓去,今日我一個人。」

「趙三直抱怨沒人瞭解他。」香雪海半瞌著雙眼,但只要留一絲空隙,我還是可以覺得她目光如炬。

「其實他需要的不是瞭解,我也不瞭解他,但是我同情他。」

「我——」她說,「我認為他根本不需要同情,他的舉止完全正常,所以我與他在短時間內便成為好友。」

「你接受孫雅芝?」

「世上根本是有這種人存在的,人家容忍我們,為什麼我們不忍耐他人?」她坦然說。

「你不覺……可惜?」

「兄弟,當你活到我這個年紀,你便會知道,人最主要是求快樂。」她一副老大姐的姿態。

我的聲音有點暴躁,「對牢那麼一個女人,他快樂?」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乎?」她笑容可掬。

我半晌作不得聲。

「如果你是他的朋友,應該愛屋及烏,何必追究他的私事?」

「你縱容他,為什麼?」

「因為我年紀比你大,態度比趙老太爺客觀,所以看事物深一點。」

我嘆口氣。

「你的女朋友可好?」

「叮-?」我微笑,「很好,謝謝你,她此刻正在嘉道理農場參觀最新蕃茄接枝法。」

香雪海點點頭:「難怪你們有說不盡的話題。」她停一停,「吃一頓飯的時候也說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