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驚,非同小可。
走出亭子,遙遙施禮:“不知二殿下駕臨,有失遠迎,請殿下恕罪。”
長生皺皺眉頭:“先生怎麼也搞起這一套了?”
“國有國法,家有家規。大王登基在即,這些規矩也該立起來了。”就在昨天,符楊正式同意了朝臣之議:十月二十六舉行登基大典。
長生回禮,態度誠摯:“多謝先生教誨。只不過,符生此來,真的只是想請先生喝一杯,與國法家規全無關係。”補一句,“先生放心,不會有人看見,符生也不會常來打擾先生。”
往前走幾步,在花叢後頭站定。酒罈抱在懷中,抬手敲敲,道:“父王賜了前懷安王的府邸給我。聽說好些年沒人住,居然讓我在地窖裡找出這不知藏了多久的“西鳳白”。”
——大約三十年前,錦夏仁孝帝廢太子,改稱懷安王,半年後賜死,懷安王府自此荒廢。京裡像點樣的宅子早已分完,二王子回來沒地方住,這懷安王府雖然舊了點,檔次氣派卻足。內務府上奏時,符楊也就同意了。
長生嘆口氣,笑一笑:“不瞞先生,酒是好酒,符生卻不知找誰來喝。我心裡,有些話,無關朝政國事,自己憋著又實在難受。放眼京城,竟不知跟誰去說。思來想去,或者……只有先生這裡,能夠講一講。”
眼前英俊少年在“綠雲”中立著,笑出一身落寞淒涼。莫思予腦子裡沒來由冒出兩句詩:“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心想:這尊不請自來的菩薩,一時半會是送不走了,且聽聽他念的是哪座廟裡的經。
伸手讓道:“二殿下有此雅興,如此抬愛,臣下自當奉陪。請。”
兩人在石桌前坐下,也不拿杯碗,各自一罈。拍開封泥,揭開封蓋,頓時馥郁濃香,未飲先醉。互相舉舉酒罈,聊作碰杯之意,齊齊仰頭,灌了一大口。入口清冽甘醇,嚥下去細膩綿長,五臟六腑都覺舒坦通透,不約而同讚了一句:“好酒!”
西戎無人不好此道。老莫雖不貪杯,然恰逢重陽佳節,對此名花美酒,骨子裡那點久違的酸溜溜氣質一下子被勾了出來,也懶得計較對方是不是一尊瘟神了。臉色和緩,語調懇切,問:“未知殿下有何見教?”
長生抱著酒罈又喝了一口。瞧了一會兒亭子前的菊花,慢慢道:“我這回……在南邊,認得了一個人。”
第〇三四章 文章易賣
天佑四年三月,西京重開春試。
自從天佑元年朝廷入蜀,當年秋試便耽誤了。此後對內忙著安置整頓,對外忙著國防軍備,始終沒騰出手處理科舉的事。拖到天佑四年,朝野浮議,人心不穩,已經不能再拖下去了。
——那麼多讀書人沒法應舉出仕,聚在一塊兒罵娘撒氣發牢騷,妄評朝政,鼓譟生事,其危險性等於兵臨城下。
雖然很多人根本沒有機會入蜀參加考試,但蜀州本地和移居難民中攢了好幾年的童生士子,數量一樣相當可觀。四月春試放榜,錄取士子共計兩千六百名。這個數字單拿出來沒什麼說頭,比較一下就能看出問題:錦夏初期,一輪春試全國錄取士子加起來不過千人。即使在睿文、顯昭二朝文教極其繁榮的時候,九州各地,算上少數民族,每一輪春試錄取人數也控制在三千人以下。
這兩千六百名士子中,至少三分之二是蜀州本地童生。報名的人大概本地外地半對半,蜀州文教再發達,也不至於差別這麼大。這個比例,是朝廷為了回饋蜀州人民在特殊時期的特殊貢獻,尤其是為了安撫本地士紳階層,實行政策性傾斜,刻意放水的結果。
七月秋試報名開始,除了透過今年春試的兩千六百人,所有有資格參加考試的前科落第士子也都加入進來。禮部衙門日日爆滿,喧囂鼎沸有如集市。官員們從早到晚,忙得馬不停蹄四腳朝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