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題太沉重,一時間,兩人都沉默了下來。
如今天下太平,短短几年,整個大昭煥然一新,大家似乎已經遺忘了苦難,然而一部分人,在危難之時上陣殺敵,隨戰事平息而退潮,但好日子卻並未眷顧他們,苦難將伴隨他們一生。
他們是英雄,如今卻成了家人的負擔。
曾經撫卹的銀子,根本不足以支撐後半輩子的生活。
若家裡人好還好,至少有個照應,要是自私自利尖酸刻薄的,多的是被霸佔銀子趕出去自生自滅。
現實就是這麼殘酷。
石白魚不是神仙,改變不了什麼,但願意為他們一次次的幸運,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回饋。
“魚哥兒……”宋冀好半晌才出聲,只是聲音艱澀:“你是不是,還做噩夢呢?”
石白魚回過神,轉頭看向宋冀,被他伸手拉到了懷裡。
“當年,我嚇壞你了。”宋冀滿臉自責:“對不起。”
“我一個大男人,哪那麼容易嚇壞?”石白魚推了推他,沒推開:“我就是換個立場思考問題罷了,只要想象要是沒有這番機遇,亂世時你被抓去服兵役,萬一有個不測,殘了瘸了,就忍不住感慨。”
宋冀不信,聞言沒有鬆開,反而把人抱得更緊。
石白魚無奈:“雖然無論你什麼樣,無論日子多難,我都不會棄你不顧,但還是覺得好慘,再想到這世上就有許多這種處境的人,就總想做點什麼,他們曾經上陣殺敵,是英雄,應該受人敬仰,而不是落魄潦倒自生自滅。”
說罷拍拍宋冀的後背,示意他鬆手。
“再說了,官不為民謀福祉,何以為官?”石白魚道:“這不過是職責所在罷了,當然,如果能替他們爭取到朝廷長期優撫自然更好。”
早幾年朝廷窮的叮噹響,提出這樣的提議不現實,但現在卻是可以的,就看皇帝願不願意了。
宋冀總算鬆開了石白魚,但還是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確定他沒有說謊,臉色這才好看了些。
他和石白魚想的不一樣。
他想的是,如果這世上沒有魚哥兒,或許的確會是另一番光景。
馬車很快到了工廠,但停了半天的雪又不知不覺下大了,石白魚剛鑽出去,就縮回了馬車。
好在宋冀早有準備,從暗格裡取出油紙傘,兩人這才下了馬車,沒有白跑一趟。
不過雪實在是太大了,就這麼幾步路的距離,傘面就覆蓋了一層白,兩人肩頭都落了些。
知道石白魚怕冷,進了門,宋冀第一時間便讓人拿了件這邊的備用氅子來給他換上。也得虧他們有在這邊備衣物的習慣,不然穿著雪打溼的,哪怕是一點,也容易生病。
“老爺夫郎怎麼過來了,可是有什麼吩咐?”管事在一旁問道。
“是有點事要交代,不過不急,先到處看看再說。”石白魚見宋冀一臉緊張,拉著他的手又是哈氣又是搓熱,屈指撓了撓他手心:“就那麼一點雪,不至於就凍病了,你太誇張了。”
“就你這體寒的毛病,怎麼誇張都不為過。”宋冀還是堅持給搓熱乎了才鬆開,轉頭朝管事示意:“帶路吧。”
“是。”管事忙恭敬應下,轉身帶路:“那就先去酒坊看起吧。”
石白魚點頭:“嗯。”
反正都要轉一遍,無所謂從哪裡開始。
工廠每個生產間都被管理的很好,工人們沒有偷懶的,工作認真麻利。
一路看下來,兩人都挺滿意。
“你管理的不錯。”石白魚從來獎罰分明:“月底給你加獎金,另外所有工人發五吊錢的嚴寒補貼,薑湯也給準備著,每天工人來廠裡第一時間,就讓人先喝一碗,免得凍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