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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部分

災禍之後,有救命之恩的香椿樹成了香村人的精神圖騰,兩姓人家無不視如神聖,共同在中間的小山包上建了廟堂立了神位,年年節節膜拜。隨後,土地成了兩姓人新一輪爭佔的物件,牛姓人多,曹姓人吃苦,荒地到良田的轉換,兩姓人不相上下。然而,漸漸的,曹姓人的勤苦耐勞走了先,幾輩人下來,香村大量的耕地姓了曹。到解放前夕,牛姓人家基本成了曹姓的佃戶,牛姓祖宗佔據的那片香椿樹,半數歸於曹姓人名下。或許正是在這世事滄桑的演變過程中,強勢的曹姓人“協商”牛姓人改了姓氏的讀音,從而維持了兩姓一百多年表面的和諧。表面之下,牛姓人無奈地忍氣吞聲,旦有社會動盪或衝突,一些牛姓人便起事。有就地鬧騰引起兩姓械鬥的,有出去拉幫結夥回村搶殺的,每一次都死人,每一次都以牛姓人失敗而終結。直到碭山解放,牛闢明率領貧苦的牛姓人革了曹家地主的命,牛姓人才歷史性地揚了眉吐了氣挺起了腰桿子。曹姓地主的財產被分,土地被分,香椿樹被分,大人孩子都低了頭認了罪,整整一輩人不敢仰首挺胸。但有一次,曹姓人群情激憤,操起農具傢什跟牛姓人打了一場。

事情發生在1958年的大躍進,公社的鍊鋼爐燃料告急,公社書記振臂一呼命令牛闢明破除迷信將那片香椿樹悉數砍掉急送公社。牛闢明於心不忍卻又不敢違令,猶豫中有族人出主意先砍伐小山包東邊的,雖然所有香椿已歸集體所有,但畢竟東邊的二十多棵香椿當年拯救的是曹姓祖先,屬於革命的物件,砍伐後曹姓的地主富農再痛心疾首,牛姓的貧下中農仍會拍手稱快。牛闢明略加琢磨,覺得愛憎分明,立場堅定,當即率人手持工具奔向那裡。得到訊息的曹姓人很快蜂擁到曹應茂的父親身邊,企望他拿個主意。這個香村最大最老的地主沉默了十年,這次再沒忍辱退縮,他顛顫著滿腮銀鬚手指香椿樹的方向,老淚縱橫地向圍繞身邊的曹姓爺們喊:“那是祖宗的根,曹家人的命,姓牛的咒我們斷子絕孫呀,拼了命也得保住。”曹應茂揮臂嚎了一聲“走”,人群操著傢伙呼嘯而去。

………【第一章 香椿 12】………

二十多棵蔭天蔽日的香椿已大半倒伏,香椿蒼年的濁淚紅稠如血,流注在粗大的樹墩上,滴淌在曹家爺們的心口。他們什麼也顧不得了,伴著撕心裂肺的哀嚎怒吼,揮舞著鐵鍁抓勾鋤頭挑杈棍棒打向砍樹的人,對方略作抵擋四散逃奔。可是,樹大部分倒了,不曾傷一斧頭的僅存靠近小山包的五棵。一群曹姓漢子扶樹慟哭如喪考妣。不知誰喊了聲“一報還一報,把他西邊的樹也砍了。”餘音未消,曹姓漢子得令一般嘯喝著繞過小山,鏟扠捶打樹幹的聲音立時響徹天宇。由於工具不合適,沖天怒氣僅傷及樹皮。有人回家拿手鋸斧頭,但不等他們返回,牛姓人成群結隊打回來了。一場你死我活的族群械鬥持續了近半個小時,才被聞訊趕來的公社民兵制止。械鬥沒死人,但五十多人受傷,最重的一個牛姓人小腿被打折。

一天功夫,事件被定了性。公社書記怒不可遏地宣佈:“這是被打倒的地主階級賊心不死,妄圖復辟他們作威作福的天下,從而藉機對奪取他們政權的貧下中農進行的反攻倒算,必須堅決回擊,誓死捍衛無數先烈拋頭顱撒熱血換來的革命政權。”

當日,曹應茂父親等一批地主富農和帶頭奪權的曹應茂被抓到公社,旋即關進縣看守所。半個月後,曹應茂父親不明不白地死在看守所。然而,人死了被關了,那片傷痕累累的香椿樹卻得以倖存下來。砍倒的不能復生,對於殘存的,公社書記沒再下令砍伐,牛曹兩族人暴烈的性子阻扼了他的決心。

恩怨爭鬥伴隨著牛曹兩姓人代代成長,而有意思的是,兩族人都把恩怨的聚積歸結于姓氏。牛闢明曾聽上輩人說,兩姓人本來沒有什麼世俗的仇恨,完全是姓氏造成了最初的隔閡,這種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