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越發清晰,韋揚轉頭,看見宮城之外寬闊筆直的朱雀大道上,走過一隊衣冠肅穆的僧侶,執著全套法器,穿著最隆重的袈裟,緩緩行走,向城西方向而去。
在僧侶之後,還有無數百姓,合十閉目,默然跟隨,有些人甚至一步一跪,喃喃禱頌之聲,如一道低沉的旋風,捲過長道。
韋揚驚得呆在那裡,此時他才發覺,剛才還喧囂紛亂,一片人間慘景的燕京,忽然便安靜了下來,嘶喊不再,啼哭不再,紛亂不再,燕京城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肅穆的安靜,仿若真空。
此刻這是一座輝煌近乎聖潔的城,深紅晚霞自天際一瀉而下,重簷斗拱,飛角宮牆,都閃著淡金銀紅的四射的光,梵音高唱,檀香瀰漫,全城花開無聲,人們在這樣沉靜而壯麗的天地中不由自主沉默,無數人眼底泛起晶瑩的碎光。
這樣的沉默擁有無限的力場,捲入其中的人都沉入安靜。暴戾和兇蠻的因子瞬間滌盪。
韋揚的心忽然砰砰跳了起來,隱約覺得,一件足可以影響韋府,影響燕京,乃至影響整個大燕的大事,即將發生了。
宮門前的廝殺停止,全城的驚亂也在慢慢停止,從城西開始,靜默如水暈一層層暈開,所經之處,波平浪穩。
全城所有寺廟山門大開,所有僧侶捧法器而出,直奔城西。
被流民驚擾,奔逃的百姓停住腳步,抱緊啼哭的孩子,默默往城西。
四處亂竄,燒殺搶掠,意圖發洩心中狂亂憤懣的流民,傻傻仰頭看著城西方向,聽著百姓們高呼“聖僧梵因,示期坐化,天下信徒,皆浴佛光”。慢慢瞪大了眼睛。
這些耽於窮苦,顛沛流離,一生最大夢想就是能過上有吃有穿,安定飽暖生活的百姓,瞬間被那幾個字擊中,腦海一清,又一昏,人間最美好的想望,忽然就靠近了眼前。
沐浴佛光,得聖僧祈福,修今生福祉,得來世美滿!
“拜聖僧去!”不知是誰一聲高呼,流民群中就像刮過了一陣風,那些衣不蔽體光著赤腳片子的流民,丟下隨意撿來的棍棒鋤頭,鬆開拉扯住的百姓衣服,放下搬起準備砸人的石塊,撣撣滿是塵灰的衣服,奔往城西!
奔往宮城的韋振及其手下,也聽見了梵音,注意到了從暴亂中漸漸安靜下來的城。
那個訊息讓韋振在馬上晃了晃,一時覺得昏眩。
梵因示期坐化……天哪。
燕人信佛,士兵中也有很多佛教徒,聽見這個訊息,人人震動,這是百年難遇的盛事,但凡信徒,怎可不親眼一見?
“將軍。”韋振手下一個裨將見他怔在馬上,忍不住小心翼翼地道,“咱們是入京清剿流民的,如今流民已經恢復安定,餘下的事該是燕京府和五城兵馬司處理,咱們不該再在京中通行了……”
韋振緩緩轉過頭去,平素轉得極快的腦筋此刻有些遲滯,被那個驚天的訊息給震得反應不及,梵因坐化……韋家保護神就此逝去,更重要的是,梵因為什麼會在此刻坐化?他早說過紅塵不過過客,來去隨心,韋家人對此早有心理準備,但為什麼偏偏在此刻?在韋家作亂,在流民入京,在燕京即將被風暴掀起的此刻?
韋振心亂如麻,此刻流民已經安定,齊聚城西,他再要以追剿流民之名縱馬京城已經不妥,是立即和屬下開誠佈公乾脆反了,還是順應潮流,就此偃旗息鼓?
他還在猶豫,驀然前方筆直的朱雀大道上,一人一騎飛馬狂奔而來,最初還是一小點,轉眼就奔至眼前,身後黃色煙塵筆直,如一柄出鞘未及收回的劍。
韋振目光一凜,那是韋揚!
本該在宮城前主持圍城大局的韋揚!
此刻他竟然離開宮城,丟下自己計程車兵,單人獨騎,直奔城西!
韋振心中一慟,梵因是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