器”的話,已是雍正難得表示出來的對臣下罕有的賞識,勉勵之意。
今日天氣陰鬱,實在堪與這名宗人府副總官德仁的臉色配合得天衣無縫。寶玉探手自他手中將這黃綢書就的聖旨接過,嘴角立時浮出一抹笑容,又恢復到了那副叛逆灑脫的模樣。
“原來是德副總管大駕光臨,失敬失敬。皇上既然有旨要我去宗人府的宗學中學習,那麼小子自當從命,只是不知道入學時間乃是幾時?”
德仁心中雖然對賈寶玉印象極差,更是海氏兄弟的親戚,但是他卻也絕對不笨,知道面前這看來懶懶散散的青年入京以來的悍然格殺鮑雄,大破元人,誅殺赤老溫,昂然出入天牢的種種傳奇。更瞭解他那不容忽視的身為國戚的尊貴身份!
——那是一個任何人都不能忽略的身份!
對於雍正拋給宗人府的這個燙手山芋,宗人府中主事之人也實在頗為為難。這如彗星一般崛起的賈寶玉雖然只是宮中一名新晉貴妃的嫡親弟弟,其數月以來所做之事卻無不鋒芒畢露,據他們的推測,分量幾能與深受皇帝寵愛的,父親乃是大學士的納蘭容若平起平坐!
對於這樣一個前途難以限定的人,若是宗人府對他管束過嚴,難保他將來得勢之後,不會攜怨相報,看他以區區不入流的團練使之身,便敢悍然斬殺正五品的鮑雄。若是被他所記恨報復起來的後果,確是難以想象——但是若是對寶玉放之任之,且不說宗人府的權威會遭受挑戰,單是違背了雍正的意願所引起的後果,也難以承當。在這種微妙的權衡下,德仁按耐下揚長而去的念頭,在踏上馬車那一刻前定住了腳步,也不回頭,緩緩道:
“明天上午,自然會有人來接你去宗學之中,記住,在宗學中,沒有身份高低的的分別,我們俱是一視同仁,你也不能帶從人前去,衣食起居一切自然有人打理。”
原本還顯得有些漫不經心的寶玉面色立時有些莊重起來,已經融入了這世界的他,自然知道面前這嚴肅中年人話中那句“沒有身份高低的的分別”的涵義,姑且不論他能否做到這一點,單是要在大庭廣眾中說出這番話來,其勇氣便已值得讚賞。寶玉不禁很是恭敬的躬下身去深深一禮,連本來身上的那點浮滑之色也盡數褪去。
“長者有命,寶玉自當依從。”
——任誰也聽得出來寶玉話中的真摯意味。德仁沒有說話,只是站在馬車前頓了一頓,微微頷首。其實他的心中也暗自鬆了一口氣。德仁能以一個普通的旗人身份,在宦海風浪中摸爬滾打三十年到今天這個位置上,自然也絕非等閒之輩,他眼下的身份固然位高權重,可哪怕拋開寶玉自身的價值來說,他也不願意貿然招惹上陳閣老與徐達這種強敵!寶玉肯在自己面前服軟,那是最好不過。
德仁離去之後,寶釵知道寶玉前日裡受了傷,身子不適,見外面喧鬧,擔心非常,早便在秀閣中懸望,今日的寶釵著一身鵝黃色淡黑紋宮裝,將修長的美好身段展露無遺,她依然將長髮在腦後鬆鬆的挽了個個髻,看起來於高貴中流露出一種幽雅的風姿。
回來聽寶玉笑說起原委,寶釵望著自己丈夫略顯蒼白的面頰,擔心道:
“你前日裡回來還吐了幾口顏色好奇怪的血…你又是自小都被人伺候慣了的,眼下皇上卻忽然要你去宗學裡,還不許帶下人,我好擔心你。”
一面說話,寶釵一面放下了矜持,拿纖纖素手在他的面上心疼的撫摩著,那秋水也似的眸子裡流露出來的傷楚,憐惜的神色,彷彿把寶玉當成孩子一般。
——然而正是這種母愛也似的關愛令得寶玉砰然心動,以至於百鍊鋼化為繞指柔也似的沉溺其中,難以自拔,也不願自拔。
…
第二天一早,便有一輛裝飾得普普通通的兩輛馬車停在了寶玉如今居住的這所府邸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