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變得越來越尖刻,呈猩紅色,像一隻睏倦的眼睛。
趕屍人放下揹包,鬆了一口氣,掏出一隻很大的菸斗,從口袋裡挖出滿滿一菸斗菸絲,用手按了按,又掏出一隻老式火石汽油打火機,想打著:“咔噠,咔噠,咔噠……”
那聲音在黑夜中傳出很遠。
他的打火機不聽使喚,打了幾十下,還是不冒火。
那五具屍體直直地站著,胳臂依然伸著。他們似乎在死死盯著臉上的黃表紙。
終於,打火機著了,照亮了趕屍人的臉。那是一副兇相。
他點著了菸斗,吹滅了打火機,開始沉默地抽菸。菸斗一亮一亮,把他的臉映成暗紅色。
他一邊抽菸一邊在打量那些死屍,好像一個導演在注視幾個演員,或者一個皮影戲表演者在注視那些人物造型。
終於,他在鞋底上磕了磕菸斗,然後低低嘀咕了一句:“你們快到家了……”
然後他站起身,背上揹包,拿起鈴鐺,牽著繩子,繼續朝前走了。
屍體又開始跳:“刷*—刷*—刷*—刷*—”
前面路邊出現了一個黑糊糊的三合院。它依山建築,後面是綠樹翠竹,山花野草,在黑暗中深不可測。
那兩扇猩紅色的大門敞開著,門板上有兩隻赤銅虎頭門環,因缺少手的撫摸,已經鏽跡 斑斑。
奇異的是,那門檻很高,可是死屍都順利地跳了過去。
這個三合院是典型的三房一照壁。
院子裡種著幾棵柳樹,靜靜地垂著頭,進入了夢鄉。
磚刻照壁上刻的是一隻名叫“�的巨形怪獸,跟松江方塔照壁的圖案一模一樣,”�龍頭、獅尾、牛蹄、鱗皮、獨角、大嘴,眼珠跟銅鈴一樣,緊緊盯著每一個走進大門的人。它四隻腳踩著元寶、如意、珊瑚、玉杯,旁邊有蓮花和瓶子,瓶子中插著三支戟,意思是“連升三級”。還有樹,樹上掛一顆大印,旁邊有一隻猴子,意思是“掛印封侯”。還有一隻鳳凰飛在天上,嘴裡叼著一本怪模怪樣的書,意思是“鳳銜天書”……
相傳,“�貪婪無比,任何東西都要吞吃,最後想吃天上的太陽,結果蹈海而亡。
院子裡似乎有花,黑暗中香氣四溢。
趕屍人隔著照壁朝窗子裡粗粗地喊了聲:“趕到了!”
“哎。”一個女人應道。接著,窗子裡傳出穿衣服的聲音。
趕屍人把屍體分成兩組,把他們牽到兩扇大門後面,一邊三具,一邊兩具。
那兩扇大門很高,擋住了死屍頭上的高筒氈帽,只是下面露出了一雙雙樣式不同的鞋子來。
過了一會兒,高大的趕屍人從門後走出來,手裡拿著幾張黃表紙——他把那些屍體臉上的黃表紙揭下來了。
據說,屍體之所以會移動,就是因為貼上了畫符的黃表紙。如果不把那黃表紙揭下來,那麼,屍體就會自己蹦出來……
我們依然看不到那幾個屍體的臉,他們被猩紅色的大門嚴嚴實實地擋著。
他走出了幾步,又折回去,站在門與青石牆之間,一動不動地朝裡看,不知道門後怎麼了。
過了一會兒,他突然笑了一下。然後把手伸進門背後,好像拍了拍其中一具屍體,走開了。
男 孩
這時候,堂屋裡的燈亮起來。這裡竟然沒有電,點的是一盞茶油燈。
然後,女人走出來,問:“幾個喜神?”
趕屍人答:“五個。”
“那怎麼收費?”
“老規矩。”
“這回算五個人吧。”
“為什麼?”
“把你免了。”
女人掏出鑰匙,開啟廂房一間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