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的村子已經有兩萬人了,你們看,縣委把交警都調到村裡來了。”
我們按預先安排好的那樣先到北極村林場食堂吃飯。席間聽負責接待的當地朋友說,北極村的所有旅店都已客滿,許多老百姓家也住了人。個體飯店一撥撥地接待人,青菜水果價驟然飛漲。一些攤販隨之在街角和江邊支起了攤子,賣煎餅、餛飩、茶雞蛋、玉米麵發糕、鹹魚等等。我插話問他江邊都有什麼活動?他興奮地漲紅了臉說:“江邊拉了好幾串彩燈,縣委派來了樂隊,柈子早幾天前就運到了,晚上點起簧人盡興跳舞吧。”他那種作為主人的自豪感溢於言表,而我對彩燈的出現則深惡痛絕,溫馨的白夜中彩燈那多變的光芒將大煞風景。
飯後是晚上七時許,太陽還明晃晃地懸在天上。西暘和當地老百姓去田野裡認野菜,他怕中途在荒無人煙的地方擱淺以備不測。漂流隊的另外幾名成員圍在一起打橋牌。我和馬孔多沿著小路朝村子走去。北極村在夏至前後已不是一個沉寂的村子了,異鄉人的影子到處可見,當地老百姓有的在田間勞作,有的在屋子中忙家務,還有的在街頭巷尾兜售東西,儘管如此,本地人也顯得寥寥無幾。我們經過了氣象站和敬老院,氣象站的白房子沐浴著不死的天光,光彩照人。敬老院那用藍柵欄圍起的院子裡有一些老人在散步,他們當中有的是當年在胭脂溝採金的老礦丁,如今都駝了背,老眼昏花,行動遲緩。他們享受白夜的日子不會太久了。
我和馬孔多不由自主地走進敬老院,和一個八十七歲的老人攀談起來。他很厲害的駝背與他眼睛中那不屈的光芒形成了鮮明對照。他拄著柺杖,沒有一絲頭髮,白色的鬍鬚微微拂動,有點仙風道骨的味道。我大聲問他是哪裡人,他回答是山東人,闖關東來的。又問他為什麼孤身一人,他頓了頓柺杖說:“老伴死了,倆孩子一個淹死了,一個嫁到南方去了。”
“那你怎麼不跟閨女到南方去?南方水土好,養人哪。”我說。
“南方老下雨,我不去那兒,天又熱。漠河這個地方我呆服了。”他用極富挑戰性的目光望著我,“南方人沒力氣,因為他們老出汗,北方人冬天烤爐子,烤出了一身的力氣。”說著,還蹺了蹺並不利索的腿,暗示他很有力氣。他口齒清楚,牙還沒有全落盡,只是耳朵有些背了。他問我們打哪兒來,我說哈爾濱。老人的眼裡迸發出狡黠的光彩:“一九三八年我路過哈爾濱(他將“爾”念成“拉”),道外有個桃花巷,有名的妓院都在那兒。城中心有賣大列巴的,跟鍋蓋那麼大。”他試圖做個手勢,但失敗了。“松花江水那個混漿漿的呀,簡直沒法跟黑龍江水比,現在哈爾濱還那樣嗎?”
“除了沒有妓院外,大面包還有,松花江水也是混漿漿的。”我說。
“哼,妓院沒明的,還沒有暗的嗎?這東西可封不住。”老人頓了頓柺杖,問我們在這裡要住幾天。馬孔多告訴他我們是來看白夜的,之後他要到黑龍江源頭進行漂流考察。老人興致勃勃地問;“是放排嗎?”
“坐橡皮船。”馬孔多說。
“那你們可得小心,黑龍江看著平,實際上險段也不少。到呼瑪那一段有個黑龍口,黑龍就臥在水底,水流急,漩渦大,以前還吞沒過大船呢。”他又問,“你媳婦也跟著去?”
馬孔多笑著搖搖頭。
老人吐了口痰贊同說:“這就對了,別讓女人跟著上船。”
馬孔多衝我扮個鬼臉。
老人又說:“我怎麼看你看不太清,看你媳婦卻看得清清楚楚?你閃來閃去的,走了魂似的,漂流要小心啊。”
馬孔多嚇得白了臉,我也陡然恐懼起來。老人不像其他人那樣對馬孔多視而不見,可他卻看不清楚馬孔多,能看清我,這豈不是咄咄怪事!
“你怕死嗎?你活了這麼大年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