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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1章 大難臨頭

七月流火,被羈押數日的景濟仁釋放還家。他瘦骨嶙峋,渾身疤痕,神情呆滯,看了空蕩蕩的倉庫、馬廄、牛棚,一頭撞在了廊柱上。

兩天前,松藩府的官差,拉走了所有的糧食、布匹和牛馬,拍賣了全部田產——縣裡一位客商,以五千兩銀子的底價納入囊中;糧食、布匹,悉數沒入官庫;牛馬或作耕牛變賣,或進了屠宰場......只剩兩條大黃狗,鐵鏈子拴著,伸著舌頭呼著熱氣,貌似也失去了往日的威風。

官府振振有詞,對膽敢與強盜勾結者,就要罰他個傾家蕩產,罰他個永世不得翻身!

景濟仁死了,死時眼珠大大的,彷彿看不懂世間永珍,走前再瞪一眼——追贓、罰金、保釋金,榨乾了他全身每一塊肉,每一滴血,深至骨髓......

烈日炎炎下,颳起了狂風,下起了暴雨!

小胖墩披麻戴孝,送走了被災難吞噬的爹爹,曾經大腹便便的爹爹,瘦得像蘆柴棒一樣——怒火在胸中升起,熊熊燃燒,冷雨中,他的頭,他的心,他的五臟六腑,都是炙熱的,他的嘴巴,幾乎也變了形......

喪事既畢,封夫人聚攏眾人安排善後。家裡還剩些值錢的器具,連同兩隻大狼狗,分配給管家、僕人,充當工錢,讓他們另尋主顧。

小妾也得活命,封夫人囑她將兩個女娃帶著,回孃家,或守或嫁,悉由孃家人做主。小妾或許還藏些私房錢,數目一定不多,幾支頭花,也值不了多少銀子,封夫人摳下現戴的金耳墜,交與小妾,跪下求她,再苦再難,一定將兩個女娃養大,哪怕跟人家當丫鬟,千萬不可賣與人牙子——小妾跪下,喊著姐姐,抱頭痛哭。

送走了眾人,封夫人頹然坐下,不敢想象自己的明天。夫妻本是同林鳥,大難來時各自飛,她不能飛,她有小胖墩,她有夫君的仇,她有未清的債......

一夜無眠。雨打芭蕉人心悽,風吹孤燈猿聲悲。

晨起喝些米粥,封夫人將自己的綾羅綢緞攏成一堆,欲一把火燒了,終於未忍,領了小胖墩,到泉下村佃戶家裡,挨家送上一件,讓他們的女人裁剪使用,並讓小胖墩跪下磕頭,說主顧一場,平日虧待的地方,多多擔待——家裡殘留些粗用傢什、鍋碗瓢盆等,若不嫌棄,也拿去分分吧。

後晌,娘倆將院子打掃乾淨,抬出兩袋壓缸的口糧面,置於院外,鎖了大門,到景德震家裡,去交鑰匙。

景德震不解:“胖礅他娘,這是何意?”

封夫人道:“懇求叔父,恩允以房抵債!房是好房,您家人口多,兒孫滿堂,將來用得著。侄媳無能,實在還不起銀子了。”

景德震連呼不成,道:“你們孃兒倆只管住,慢慢謀個營生,我想辦法幫你,欠銀日後再說。濟仁垮了,你得挺住了,待小胖墩長大,終會苦盡甘來!”

封夫人鐵了心,說她跟小胖墩不需要那麼大的院子,欠著債,心裡壓塊石頭喘不了氣,吃不下飯睡不著覺,跪求景德震收下鑰匙。

景德震見她傲骨鏗鏘,不忍拂逆,便應允了,又關切地詢問棲身哪裡,做何打算,或可助一臂之力。

封夫人成竹在胸,只說叔父勿慮,一不會尋短見,二不會露宿街頭……

交割完畢,娘倆抬起一袋麵粉,走一段放下,返身再抬另一袋,螞蟻搬家般,朝劍南門挪動。汗流浹背,氣喘吁吁,到得劍南門口,執勤弟子接過來,領去見苟史運。

封夫人拉小胖墩一同跪下了,求苟史運收留。

封夫人道,她欠了苟掌門鉅款,不敢撇下逃走,人在債在,情願為奴為僕,養育大小胖墩,盼著將來出人頭地,還上這筆鉅款。她和小胖礅不賣身,賣身也值不了幾個錢,縫補洗涮她全會幹,她不要工錢,只求苟老爺容身,繼續教小胖墩練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