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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部分

個深夜,我睜著眼躺在床上,慾望如同一顆滾燙的炸彈,漫無目標地挺向空中,它渴望爆炸,也真的爆炸了。這使我惶恐,但也給了我啟發,我找到了自慰之道。然而,我心中仍然惶恐。沒有人告訴我發生了什麼,應該怎麼辦。我到書店裡偷偷地翻看生理衛生常識一類的書,每一次離開時都帶回了更深的懊悔和自責。按照那些書的說法,手淫不但是道德上的惡習,而且會產生生理上的嚴重後果,而遺精則是一種病。我陷入了兩難困境,因為即使我暫時剋制住了手淫,時間稍久,又必然會遺精。而且,越是對遺精懷著恐懼心理,遺精就越頻繁。惡習和病,二者必居其一,事實上是二者都逃不脫。多年以後,我才明白那些狗屁生理衛生常識書上的說法純屬無稽之談,從而調整了自己的心理。

我的親身經驗告訴我,男孩的性覺醒是一個相當痛苦的過程,多麼需要親切的幫助和指導。我不知道有什麼最好的辦法,但我相信,完全壓抑肯定是很壞的辦法。所以,我對今日少男少女們的早戀持同情的態度。當年的教育環境使我不能早嘗禁果,我始終覺得是一種遺憾,而不是一種光榮。我不認為一旦鬆開韁繩,局面就會不可收拾。在青春期,靈與肉是同時覺醒的,二者之間會形成一種制衡的關係。在一個開放的環境中,沒有一個身心正常的少年人會沉湎在肉慾之中,甘願放棄其餘一切更高的追求。就我當時的情形而言,我身上既有正在覺醒的來勢兇猛的慾望,又有幾乎也是出自本能的對它的警惕和排斥。這種情況典型地表現為欲與情的分離。一方面,我不得不交出我的肉體,聽任慾望在那個狹小的範圍內肆虐。另一方面,我決不讓慾望越過它的地盤,汙損正在我眼前出現的這個充滿詩意的異性世界。剛看見成年男人的裸體時,我甚至感到厭惡,覺得那是不潔,相信那一定是已經發生了某種齷齪關係的結果,因而相信童貞一定能使我的身體避免變成那樣。我的性幻想要多下流有多下流,但都只針對抽象的女性,確切地說,只針對某個我從未見過的抽象的器官,從來沒有具體的物件,我絕不把它們運用到我看見或認識的任何一個女孩身上。我喜歡看女孩子的美麗臉蛋,但我的目光是純潔的,只有痴情,沒有色情。我不是刻意如此,這完全是自然而然的,說得矯情一點,是潛意識中自發實現的肉向靈的昇華。

十四、神經衰弱

我從小體弱多病,經常因為發燒送醫院急診。有時是半夜送去的,我聽見候診室有人嘆息說這孩子真可憐,心中居然感到了一種自憐的滿足。小時候去得最多的是廣慈醫院,那裡有蘇聯專家,戴著向兩邊伸出尖角的教士帽似的白帽子,他們衝我和藹地微笑,但我很怕他們。我倒不怕打針,那是表現我的勇敢的好機會。有一次抽血,護士把長長的針頭斜插進我的肘臂,兩肘各插了四五回,找不到血管,母親嚇得躲到門外去了,但我始終沒有吭一聲。在整個少年時代,我的身體始終單薄瘦弱,每次百米賽跑都頭暈眼花,彷彿要虛脫。因為這個原因,高中上體育課,我被編入了保健班,經常與女生一起上課。

比身體更衰弱的是我的神經。還是上小學的時候,夜裡睡覺時,我常常會出現幻覺。有一陣,每天夜裡我都看見一群戴綠帽的小人,有的踩在被子上,有的鑽進被窩裡,我即使閉上眼睛仍擺脫不掉他們。門後掛的一件雨衣則化身為大頭黃身體的魔鬼,站在那裡兇狠地盯視我。初中前期,這種情形發展得極其嚴重,我真正患了神經衰弱,每夜只能睡三四小時,一入睡就做惡夢,常常會在夢中站起來譫語,而我自己並不知道。造成這種情形的原因之一是受了母親生病的刺激。那時候,她患有嚴重的貧血症,會突然昏厥。有一天夜裡,我聽見一聲沉重的撞擊聲,發現是母親昏倒在地了,便站在床上哭喊起來。父親睡在外屋,聞聲衝進來,把母親抱到床上。為了照顧母親,他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