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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部分

嬌氣,下了一句“畢竟是一個上海人”的斷語。我對他這個旅伴卻很滿意,他像圖道一樣寡言,但更有一種深思的潛質。留宿金頂的那個夜晚,他勤勉地閱讀散落在僧房裡的文獻,並向臨時充當招待的僧人請教。我們在串聯中結下的友誼延續了多年,我分配到廣西,他去內蒙插隊,我們一直通訊。我知道他在農村表現積極,做了許多好事,例如用自己的錢為生產隊買豬種。有一回,他寫信說,他有一個秘密,暫時還不能宣佈。我立刻猜想他有了心上人,事實卻是他即將被批准入黨,但這件事最後告吹了。後來我們斷了聯絡,直到有一天,我在《參考訊息》上驚詫地讀到,他在美國,成了達賴的發言人。

從峨眉山下來後,我們便打道回府,唯有班長決定從成都出發開始步行串聯。他說到做到,走了小半個中國,許多天後髒兮兮地回到學校。這人身上有一種超常的克己品質,意志十分堅強。其表現一是極能吃苦耐勞,剛學游泳時,他的姿勢非常彆扭,卻每次都以這彆扭的姿勢堅持遊一千米以上。二是極能忍讓,無論左派們怎樣糾纏他的小是小非,他都只作自我批評,我和他住同一寢室,從未聽見他私下裡有半句怨言。畢業後他分配在某省一個最貧窮的鄉里,沒有任何權力背景,而能在官場穩步上升,除了機遇之外,他的堅忍品質必定起了很大的作用。

1967年上半年,我還曾兩次外出串聯。與第一次不同,這兩次可以算是組織派遣的。那時候,北大已成立以聶元梓為首領的新北大公社,我是這個組織的群眾成員。反對聶元梓的那一派叫井岡山,人數很少,但氣勢很兇。根據後來的傳聞,毛澤東在接見聶元梓時勸她去上海避一避風,她便帶了若干人奔赴上海。她的一員干將是孫蓬一,此人一向對我友好,邀我參加。我們住在上海一棟舊式小洋樓裡,也是打地鋪,小樓裡一派繁忙景象,但我不知道在忙些什麼,插不上手。孫蓬一交給我和歷史系一個學生一項任務,讓我們去無錫工廠調查兩派鬥爭,然後寫出支援造反派的文章。我和那個同學在調查後覺得造反派毛病很多,結果寫了一組批評造反派的文章,印成傳單散發了出去。當時孫蓬一不在,他回來後看到傳單,臉色陡變,勒令停止散發。孫綽號大炮,容易衝動,文革未結束便被當做現行反革命抓了起來,暴死獄中。

從上海回來後,閒著沒事,歷史系另一同學對中學的文革運動感興趣,約我一同研究。我們一起走訪了若干所中學,留在記憶中的只有三個鏡頭。一是西郊一所中學,好像是六十七中,造反派頭頭叫奚小明,一個軍乾子弟。這是很特別的,軍乾子弟一般都站在聯動立場上,而他是反聯動的。他很矜持,一副思想家的派頭,而最使我難忘的是那個圍著他轉的女孩,唧唧喳喳說個不停,全是崇拜他和體貼他的話語,實在令我豔羨。二是八一學校,這是一所軍乾子女聚集的學校,我們去時正看見葉劍英的小女兒被校革委會扣留,通知葉辦來人把她領走。三是聯動頭目牛皖平家裡,他剛獲釋放,慰問者川流不息,而他始終沉默不語。

五、六月間,四川傳來武鬥訊息,北大一些學生去那裡支援造反派,我也跟著去了,分在簡陽縣。當時北京的學生到外地,只要是支援造反派的,都打著首都紅代會的旗號,我們也如此。既然新北大公社是首都紅代會的成員組織,這樣做也算符合事實。在一般人心目中,首都紅代會是毛主席的嫡系部隊,威望很高。因此,我們到達後,當地造反派聲勢大振,很快就佔據了絕對優勢。在兩派發生衝突時,我曾被對立派短暫綁架,混亂中摸走了錢包。我們駐紮在簡陽中學,那裡有一支精悍的文藝宣傳隊,四川姑娘的美麗使我心醉神迷。我單獨下到該縣禾豐公社,作為首都紅代會代表在集會上發表演講。離開簡陽時,送別的場面十分壯觀,造反派傾城出動,車站前是人面的海洋,人們唱著歌,哭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