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眾把褲子拉下來,露出下體。有一些同學總是搶先到達食堂,為了掌握自己那一桌分菜的權力,給自己多分一些。這些現象令我十分厭惡,使我更要顯出一種彷彿不食人間煙火的樣子了。
對於那時候的高中學生來說,加入共青團是一件大事。一個沒有入團的學生,在眾人眼中就是一個落後分子,彷彿入了另冊一樣。高二時,我滿十五歲,離隊前夕也寫了入團申請。然而,因為沒有主動靠攏組織,直到高中畢業,直到上大學,直到大學畢業,我始終不能入團。所謂主動靠攏組織,就是要不停地向團幹部表示決心,彙報思想。我的天性使我無法這樣做,即使是被動靠攏,也就是團幹部主動找我談話,我都會感到極其彆扭,覺得有不可克服的心理障礙。障礙有二,一是我說不出那種雷同的政治思想語言,那種語言對於我始終是陌生異己的東西,二是我更裝不出這種語言好像是我的心裡話似的,賦予它們一種感情色彩。我並非那樣超脫,在很長時間裡,因為班上多數同學是團員,自己被排斥在外,真感到抬不起頭。但是,在看清了這件事與我的天性的矛盾之後,心裡就坦然了。
主觀和客觀的情形都使我更加專注於內心,我找到了一種忍受孤獨的方式,就是寫日記。在上小學時,我就自發地寫日記了,所記的都是一些瑣屑的事情,諸如父親帶我到誰家作客、吃了什麼好吃的東西之類。在這種孩子氣的日記中隱藏著一切寫作的基本動機,就是要用文字留住生活中的快樂,留住歲月,不讓它們消逝得無影無蹤。上初中時,我已經基本上養成了寫日記的習慣。從高一下學期起,我開始天天寫日記,一直堅持到文革中的某一天,八年中從未間斷。日記成了我的最親密的朋友,每天我把許多時間獻給它,我的一切都可以向它傾訴。在這過程中,它不只是一個被動的傾聽者,它和我對話,進行分析、評價、開導,實際上成了另一個自我的化身。我從寫日記得到的最大好處就是形成了一個內心生活的空間,一種與一個更高的自我對話的習慣。
十八、撲在書本上
我的女兒兩歲時,媽媽給她讀童話故事,她盯著媽媽手中的那本書詫異地問:“這裡面都是字,故事在哪裡呢?”現在,五歲的她已經認許多字,媽媽仍然給她讀童話故事,讀完以後,她會自己捧著那本書仔細辨認上面的字,把媽媽剛才讀的故事找出來。我在一旁看著她專心的樣子,心中想,我小時候一定也經歷過類似的過程。一個人在識字以後,就會用一種不同的眼光看書籍。至少從小學高年級開始,我的眼中已經有了一個書的世界,這個世界使我感到既好奇又崇敬。每一本書,不管是否看得懂,都使我神往,我相信其中一定藏著一些有趣的或重要的東西,等待我去把它們找出來。
小學六年級時,我家搬到人民廣場西南角,離上海圖書館很近。館裡有露天閱覽室,許多人坐在那裡看書,有一天我鼓起勇氣也朝裡走,卻被擋駕了。按照規定,身高必須在一米四五以上,才有資格進這個閱覽室,而我還差得遠呢。小學畢業,拿到了考初中的准考證,聽說憑這個證件就可以進到館內,我喜出望外。在整個暑假裡,我幾乎天天坐在那個露天閱覽室裡看書。記得我借的第一本書是雨果的《悲慘世界》,管理員懷疑地望著我,不相信十一歲的孩子能讀懂。我的確讀不懂,翻了幾頁,乖乖地還掉了。這一經驗給我的打擊是嚴重的,使得我很久不敢再去碰外國名著。直到上高中時,我仍覺得外國小說難讀,記不住人名,看不明白情節。對外國電影也是如此。每個週末,上海中學禮堂裡放映兩場電影,一場免費,一場收一角錢門票。所放映的多為國外影片,我實在太土,有時竟因為看不懂而睡著了。
不過,我對書的愛好有增無減,並且很早就有了買書的癖好。第一次買書是在剛上小學時,我多麼想擁有一本屬於自己的連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