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起了麼?”他問身側的南慧。
南慧應了一聲,他便拉開檀木紅門,任由冷風撲面。適才的睏倦頓時一掃而空,裴啟旬將石青色的刻絲斗篷一裹,邁出屋子。
屋簷下的石階上早已覆蓋了厚厚的雪層,靴子踩著青階而下,半分沒入雪內,將積雪由鬆軟而踩實。他突然憶起兒時的樂趣——宮裡不許有積雪,他就悄悄帶著三弟去天一門前的空地上去踩雪。那一處甚少有人去,每次都會留在最後被處理。現在想來,應當是宮人們知曉小主子的樂趣,有意為之。
他還記得三弟年紀小,卻很貪玩,蹣跚地跟在他的後面,踩他的腳印。現今是絕不會如此了,他們都長成了不動聲色的大人,朝陌路而行。
他閒庭漫步,順小道而行。幾根枯枝之上的積雪因隨手一撥,掉下好些落在肩膀上,也不拂去。一路順手摺了幾隻開得正好的紅梅,到她小院門口之時,已成一景。忍冬連忙接過,插瓶蓄水,還貼心地拿去給城澄聞。梅花清淡,正是她喜歡的味道。
她笑了一笑,起身要行禮,還沒站起就被他按住。“沒幾天就要生了,你這是做什麼?”
“禮不可廢,以後做了母親,我也要教他皇家的禮節,自己怎麼能不會。”她向來不耐煩冗雜的禮數,但她的孩子既然生於皇室,就不可以不顧這些禮節。是無奈,但卻是必然。
他拗不過她,傾身去看她寫的字。她其實很聰明,他把著手教了幾日,便寫得有模有樣,自己還上了癮,尋了趙孟畹奶�永戳佟K�謊�奘跏保��蘢牛�緗窈悶鷓Ю矗��駁黴蘢牛骸罷餉叢緹土紛鄭啃�虐桑�鵠圩叛劬Α!�
她剛想抱怨他好煩,秀眉突然深深鎖起,整個人痛得倒吸一口涼氣。
他緊張不已,但仍保持著慣有的冷靜:“肚子疼?”
她吃力地點頭,疼得說不出話來,只得仰頭喘息。他急忙將她摟在懷裡,讓她有個憑依。
下人們早就知道這幾天就是正日子,雖然緊張,卻並不慌亂。不待主子吩咐,便有條不紊地各司其職。燒水的燒水,喊人的喊人。穩婆早已在府內住下,轉眼間的功夫便已準備完畢。
裴啟旬親自將她抱到產房裡去,握著她的手守在一旁。早先底下人沒料到這一出,產房裡連個踏腳都沒準備。
哪有讓堂堂親王跪在地上的道理?南慧剛要勸,就得了她主子一個“滾”字。她管著王府也有幾年了,一時面子上有些掛不住,卻也只得按捺住悲色,面無表情地退了出去。
城澄這會兒已經緩過來了一些,剛才多半兒是嚇的,畢竟是頭一胎,是女人的生死大劫。她在他手心撓了撓,裴啟旬附耳過去,就聽她低聲說道:“你出去。”
他心頭一震,眼底湧現處受傷的神色。他想堅持,可終究在她堅定的眼神中敗下陣來。只得等在門外,聽她痛苦的嗚咽聲斷斷續續地傳來,彷彿正有人在用鈍刀子將他緩緩地凌遲。
終於在日落時分,她拼盡力氣,誕下一女。他終於忍不住,衝進去看她。只見城澄光潔的臉上滿是汗水,好像剛剛經歷了一場浩劫。
她脆弱得像是新出胚的瓷器,他甚至不敢碰她,生怕她輕輕一碰就會碎了。城澄沒有力氣同他客套,只微微笑了一下,便陷入沉沉的夢境。
小郡主的出生,讓整個榮王府上下都是一片喜色。各宗室大臣前來送禮之人絡繹不絕,都被攔在二門之外,沒人來打擾她的清靜。城澄現在的確需要靜養,她以前不知道生孩子竟然這樣麻煩,本以為生完就完了,誰知還要下奶、排惡露,疼痛的事情彷彿一件接著一件,沒個盡頭似的。好在孩子乖巧,又不用她親自帶,省下不少力氣。
小郡主滿月的那一天,榮王府裡一改往日的寂靜,大宴賓客,意與天下人同歡。酒興正酣之時,賓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