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我想我臉上的表情是複雜的。
看著他一反常態,極其乖順地貼著我。他那清秀的臉上滿是信任,輕輕嗅著我身上的血味……似乎他愛這味道更甚於奇花異草。
我怎麼就忘了,他的身體裡也流淌著我的血,他對這味道應當是熟悉且歡喜的。 我試探著伸出手,悄然摸上他的頭。他身子顫了一下,伏在我身上卻也沒動,依舊那麼依偎著我,很乖的模樣。我笑了,很喜歡他對我這麼親暱……
可他為何要喊我“娘”。
我腦海裡突然浮現初見芳華的時候……在宅子裡,我不也是這麼沒心沒肺地喚他為“娘”嗎?
他當時的感覺如何,會與我一樣嗎?
我彎起的嘴角突然僵住了,低頭看著這個往我衣袍裡亂鑽的小傢伙,悄然按住了他……擁入懷裡,輕輕地觸碰著他的腦門。
芳華……你可知道,我希望你健健康康地長大。
或許,你忘了我,忘了以前的一切,也好。芳華獸乃至情之物,若是動情便會痛苦,情瘍之後離下一個輪迴也不遠了。
“你的身子光溜溜的,冷嗎?〃
他仰頭望著我,大大圓圓的眼睛眨啊眨。
我將手挪到自己的腰間,悄然褪下外袍,把他牢牢籠住。
他歡天喜地啊,眨巴著學著樣子,展開手伸入袖子裡。他乖巧、聰慧,模仿能力很強……
出世後的幼獸理應不通言語,可這小傢伙剛成形,蹣跚了幾步,便能走得很好,甚至沒人教他,便會說話。
他與你很像,芳華……
庭院徐徐有風吹過,我半倚在屋簷下的一張竹椅上,表情寧靜而安詳。時間過得很快。
芳華十天,便如人間小孩一年。
如今他已能穿著我舊時的衣袍,只是不喜多言,,整日蹲在草堆旁,擺弄著那些民間孩童玩的空竹,這會兒正將小物什託在手中,對著陽光眯眼望,似乎很好奇卻又露出很穩重的神情。
我輕輕喚他一聲,他卻不答理人。我失笑,慢慢合上眼。
不知道快要死的人是不是都像我這般悠閒自得,整日很困,每天卻有大把的時間緬懷以前的時光。風徐徐地吹過,輕撫著我的臉,讓人昏昏欲睡,梧桐樹沙沙作響就像記憶中的聲音……
十幾年前。
庭院裡傳來一陣沉悶的水聲,還有吧唧聲不絕於耳。梧桐樹下,一個十二三歲的女孩挽著褲腿,在一個木盆裡玩得正歡暢,幾件白色的袍子浸在水裡,被她踩得不成樣子了。
“勺兒。”一聲喚從裡屋傳來了。
女孩忙撈起擱在地上的一件小衫子,有模有樣地揉搓了起來。
“原來你在這兒,為何不吭聲?”那人來到小女孩身邊,聲音也柔了不少。 “啥事?〃
“你在洗衣?〃
“嗯。”她掀著眼皮望了男子一眼,那神情似乎在說,你這不是明知故問嗎?
“我這件衣袍也是你洗的?〃
“師父,咱屋裡每件衣袍都是我洗的。”
“可為何……你的這麼整潔,而我的……”他瞅了一眼,再低頭指了指自己,“就這副模樣。”
喲,可不是嘛,他身上的白袍皺得,溝壑萬道啊。
女孩慢悠悠地娜開了眼,小心冀翼地搓著手裡的衫子,答了一句:“不知道。”
“你這腳踩的可是我的?”他好心地提醒。
“是。”
“為何用腳珠著洗?”他頗糾結地望著已成“醃萊”的衣袍。
她望著他,眨了眨眼,理所當然地說:“因為我的手也搓了衣袍,所以只能用腳了。”說完還看著他,煞有介事地把腳下的衣袍踩得那叫一個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