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此次前來,自然是歇在城中老宅——這也是權家的祖宅,多少年來屢經翻修,雖說僻處邊境,但卻不比京城庭院差上多少,可要比縣衙還氣派得多了。族裡本來派了兩個壯年漢子前來迎接,說起來都是權仲白的叔輩,到了城內,又有一房族人過來接待。石英套了幾句近乎,便問得那是族長子侄輩,十七房的太太奶奶,現在祖宅居住的幾房,除了宗房以外,便以他們輩分最高雲雲。蕙娘看她們行事,不過尋常的鄉鎮富戶做派,便也並不著意。她們到得晚,安頓下來已近日落,等吃過晚飯了,她請雲媽媽來陪她說話。
雲媽媽這一次過來,明面上是押送京裡給族裡送的一些土特產,實際上應該是雲管事派回來辦事的——因這一次甘草也隨蕙娘回來,並且一到白山鎮就不見了人影,蕙娘便猜甘草是負責聯絡會里,至於雲媽媽麼,按她和雲管事的關係來看,蕙娘覺得她應是回來探望權世贇家人的。畢竟雖說是假夫妻,但云媽媽總是要服侍權世贇的起居,在權世贇的所有手下里,她應當是最得他信任的一個人。
一路同行過來,蕙娘自然不會放棄和雲媽媽套近乎的機會,反正這個年紀的女性,無兒無女,乾的又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活計,看來權世贇也沒有碰過她的身子,她還能愛什麼,執著什麼?她以銀錢開路,不過三數日工夫,便把雲媽媽買得滿面是笑,不過,儘管如此,牽扯到鸞臺會,雲媽媽的態度也還是相當的謹慎,蕙娘幾次有意無意的探問,都被雲媽媽以他話岔開。
等現在人都到白山鎮了,蕙娘再令人塞了一個滿當當的荷包,請她過來敘話時,雲媽媽倒終於知趣了,一進門她就同蕙娘提起,“今日還能服侍少夫人一晚,到得明日,得回去探視我們家的家眷,為老爺帶好。少夫人身邊,不免少了熟悉老家的老人提點著。倒是勞煩少夫人暫別休息,聽聽我的嘮叨才好呢。”
蕙娘笑道,“我等媽媽這句話,不知等了有多久呢。”
雲媽媽也笑了,“不是我老婆子拿喬,是族裡情況,年年又都不同。這多年沒有回來,也不敢胡亂和您說起,總要親自看一看,心裡有了數,再和您提麼。”
她便給蕙娘介紹,“從老祖宗至今,族裡繁衍生息,已有數千人聚居。東北艱苦,為使族人齊心協力,能在東北立足,所有族人不論房頭,都由宗房管著。打從一落地起,到了年紀上學讀書,或是習文或是習武,或是學算賬、學醫術等等,一律量材施教,就是娶來的媳婦,如不識字的,也要上學明理,不留一個睜眼瞎,也絕對不養遊手好閒的敗家子兒。就是家中田土再多,等到收成時也是一律由宗房統一發賣,回來再兌銀子——其實,縱有了銀子,沒有宗房點頭,那也是什麼東西都買不著。”
“我們族裡常年都做藥材生意,族人足跡,遍及全國各地,卻也和山西人一樣,家眷是不許到外地定居的。一戶人家,最多隻有兩三個壯年子侄在外做事,到老了一律回來居住,無事也不隨便出門。”雲媽媽話裡大有深意,她同蕙娘交換了一個眼色,方才又道。“族中富庶,任何人都不必為了柴米發愁,只這數千人作何營生,那也不是自己說了算的。由老族長髮話,誰人做什麼事,都聽宗房的分派。最上等的出外省做事,次一等的只在東三省行走,最愚笨不可造就的,可能一輩子都不能出遠門。那些家裡有人在外的房頭,便可搬到白山鎮居住,這樣也方便家人回來探親。餘下人口,多半都還在村裡聚居,這就不足為外人道了。鎮里居民,多半隻知道我們在鄉下莊園也多,族裡走動頻繁,但卻並不知道族中的規矩。”
這麼安排,明顯是為了保住權家最大的秘密。說實話,要不是蕙孃親身走到此處,她也很難想象,竟有數千人都服從這樣的規定生活。要知道多少大族,都因為子孫離心逐漸衰弱,權家一百多年來,還能維持住這樣的局面,也堪稱是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