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親驚天動地地哭,不要命地把頭往床上、地上撞。我一邊哭,一邊竭力阻止母親往地上撞,心想父親沒了,要是又沒了母親我還怎麼活!
天黑下來了,母親的喉嚨嘶啞了,沒了一點力氣,就在床邊的地上癱坐著。祖母前兩天就去了姑母家,小叔何祥功也不見人影,沒有一個親人攏邊。只有和伯孃還在安慰著母親,她說:“不要哭了,更不要急了,人死不能復生。如果你哭壞了身子,你的獨生兒子靠誰呀!”
母親終於收住了哭聲,強撐著站起來,但又很快癱坐在門檻上。這時和伯孃提醒母親說:“這大熱天的,人死不能久放,你給他準備棺材沒有?”。
母親猛醒過來:“何有林才四十歲,哪個防備他會死!哪有棺材呢?”
“那你就拿錢去買呀!天就黑了,該入棺了呀?”
母親一下子又急了,一邊把頭往門框上碰,一邊哭訴著說:“悔不該買這房子呀!為買這房子他把賭本都湊上了。我攢下來的一點生活費,這二十天裡為他治病也花光了,哪裡還有錢買棺材呀”。母親又悲又急泣不成聲。
“那就取幾塊樓板?”和伯孃試探著問。
母親說:“那怎麼行呢?他生兒育女了,好呆也是何家的祖宗!我和他生活快二十年,無論如何也要對住他呀!”母親斬釘截鐵地說。
“那你就趕快想辦法呀?”
母親突然想到了小叔。心想:“他們好歹總是兄弟,到了如此地步,不找何家兄弟商量又找誰呢?”
和伯孃趕快去找小叔。天黑的時候小叔來了,母親哭訴著對他說:“你大哥突然去世了,現在還沒有棺材。你認識的人多,能不能託你的面子去借一千塊錢呢?”
小叔答應著就走了,大約二個時辰又轉回來對母親說:“錢有人願意借,看我的面子不要利息,但要個東西作抵押。”
母親說:“你看,我已家徒四壁,哪有值錢的東西抵押呢?”
小叔顯出為難的樣子,彼此沉默了一下,然後母親突然想起了買房子的屋契,轉向小叔說:
“買這房屋的錢還沒有還完,不知道這房子的屋契能不能作抵?”
小叔說去問問那個債主,明天一早回信,就走了。
小叔走了之後,和伯孃叫了兩個後生,取一塊廳屋的門板,把父親的遺體搬到門板上,用白布床單蓋著,用長凳子架在廳屋中間。母親給父親燒了許多“倒靈紙”(人死時燒的紙錢),用桐油為父親亡靈點了“氽燈”(把油燈浮在水面上),這天晚上就我和母親為父親守靈。
第二天小叔拿著母親交給他的屋契去借回了壹仟元錢,母親第一件事就是買棺材。可是棺材很貴,十大合要貳仟元一副,十六合子也要壹仟貳佰元,怎麼辦呢?棺材店老闆陳老頭說:“那就給你臨時做一副。你看能付多少錢?”
母親說:“只能付七佰元錢做棺材,剩下的叄佰元錢要安葬何有林呀。”
於是陳老頭子找了二十多根小杉木,連夜加班加點,第二天早上做成了一副架子棺材。但在入棺的時候,發現棺材比父親的遺體短了一寸多,父親的腳放不進去。小叔便用腳一蹬,雖然蹬進去了,但棺材的後檔開了拆,蓋不上蓋子。陳老頭子用釘子釘上,才沒散架。
剩下的錢為父親辦了喪事後,還為父親燒了紙屋。我也好像一夜之間長大了許多,每天傍晚都獨自一人到一里多路遠的墳山去給父親送火把,一連送了七七四十九天,一天也沒有間斷。
這是個沒人管的亂葬山,到墳山去要經過一條一、二百米長的園巷子。園巷子兩邊的灌木叢生,大樹遮天蔽日,顯得十分陰森恐怖。我有點害怕,身上起著雞皮疙瘩。但想起我如今成了孤兒,身價已一落千丈,哪還有怕的權利?同時又感到冥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