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九默默地伸手,按在胸口,隔著衣服確認了一下七八根紮在前胸各大要穴的銀針,位置並未偏移。這銀針紮在胸前已經好幾天了,自從發現就算是烈酒對他病痛的麻醉能力。對身體地激勵效果也已開始漸漸減弱之後,他就毫不猶豫地將銀針扎進各處大穴裡。
用邪術聚力凝神,激發體力,不可久用。不可長恃。但他不得不一而再,再而三地使用,到現在,已經只有讓銀針一直留在自己體內,不敢拔出。
他知道。自己已經扛不過術後的反噬。若是拔出針來。他無論如何已是活不成。不過。反正用不用銀針,都是一個死。自己的身體已經接近崩毀的邊緣了。不要說拔針,就是一口氣鬆下來。人立刻倒地暴死也不是不可能的。
只是,現在,阿漢還沒有醒,所以他還不能死,他還不甘心死。
活著,活下去,活到可以帶著阿漢走進小樓的那一刻,活到能以一隻蟲子的微薄力量去挑戰巨人的那一刻……
然後,也許……他只會靜靜地,根本沒能力掀起一絲波瀾地死去。可無論成敗,他也已經盡過所有的力量,那樣地結局,縱仍有憾,終是無悔。
每一次日落,每一次日出,他已經不多的生命就又減少一點,又減少一點。而這一路上,卻總是有人騷擾著他,阻攔著他,堵堵路,拆拆橋,下點不會死人的藥,用鞭炮嚇嚇馬……雖然都是些惡作劇般的手段,卻是極為有效地拖延著他地腳步。
任誰一天總要被人這樣算計十幾二十回的,那行程,無論如何都快不起來。
若他是輕身一人,那些暗中動手段的人,早就讓他揪出來了。可現在他身邊帶著一個人事不知的傅漢卿,他又一刻也不敢離開傅漢卿身旁,而那些暗中拖延他行程的人,明顯也早就知道他地厲害,人人都做足了防備,不管玩什麼手段,絕對絕對都離他很遠,不肯進入他可以攻擊地範圍裡來。他並不想讓任何人目睹他現在地狼狽,更不想讓任何人知道他最後的下場。然而除非他敢放開傅漢卿去獨自追擊,或者是敢揹著昏迷的傅漢卿去打架……對於這群討厭地蒼蠅,繼續孤身一人的話,他是毫無辦法。
冷靜地計算著自己剩下的生命,他明白,這樣的損耗,他已經負擔不起。因此,當那群壯勞力主動送上門來的時候,他毫不猶豫地選擇放棄了自己的驕傲,使出種種殺伐威嚇的手段,裹挾了他們同行。
人多好辦事,這些人四下把馬車一圍一繞,逢山開路,遇水搭橋,買了食物還能用來試藥,暗中搗亂者的行動效率直線下降,狄九自己也就清淨了不少。
狄九又在心中默算著時間。
按照現在的速度,再過三天,就能越過燕國的國境了。此後再行十幾天,就能到……
很好。他的時間,還來得及。
狄九輕輕伸手,重又把傅漢卿抱在懷裡,慢慢地拉動他的四肢,替他活動手腳。
此一去,成功的機會,微乎其微。無論如何,他能照顧他的時日,怕也只剩這十幾天了。
然而,他從未想過,要停下前進的腳步,從未想過,容忍任何人,任何力量,阻止他去做這最後的努力……
馬車之外,驚叱怒喝聲起,他輕柔而緩慢地把傅漢卿重又放下,車外有馬嘶聲,慘叫聲,有身體重重跌落大地之聲,他細心地再次替傅漢卿蓋好被子。
車外笑聲朗朗:“好大的威風啊!難道這條路是你家開的?只准你們走?要不是我有點兒本事,豈不是要讓你們給白白欺負了?”
狄九慢慢地挑開車簾探出身。
到底是誰,欺負了誰呢?
嘍們的手段不再好用,正主自然就要現身了。
算起來,他等這一刻,已經等了好幾天了。
狄九一躍下車,靜靜立在車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