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像你老人家的性子,忘懷了,竟到濟州回去,怎麼辦?”那小二一邊說,一邊想道:“他行李又不多,馬又是開口貨,若騎去飲水,一溜風走了,我怎得到濟州尋他?只有回批是件出手貨,留住他的,倒是穩當。”即賠下一臉冷笑道:“秦爺,這文書是要緊的,拿在裡面去,著拙荊收藏,你老人家也好放心盤桓。”叔寶不知是計,就將回批遞與王小二。正是:
無情詐摘神仙佩,巧計生留卿相貂。
叔寶自此日日去到官塘大路去盼樊虎,哪裡見他個影兒。遠遠望見一個公門打扮的長大漢子,及至走到面前,卻又不是,只急得兩眼火星直噴。自古道:嫌人易醜,等人易久。早見金風送暑,紅葉飄零。只是痴心呆等,哪裡見建威影子?茶飯不是過宿的就是冷的,到晚來又聽他冷言冷語,受那腌臢之氣。一日晚上回來,見房中已點燈了,叔寶心中想道:“這廝為何今日如此小心?老早掌燈了。”住一步看時,見裡面猜三喝五,擲骰飲酒。王小二跑將出來道:“我的秦爺,不是我有心得罪爺,偏今日一夥客人,是販什麼珠寶古董的,可可裡看上秦爺房好要住,偏生你老人家房門又不鎖,被他把鋪蓋搬進裡面去,道三五日就去的,我怕搬錯了行李,故搬到後面一間僻靜小房內。秦爺權宿數夜,將他去了,依然移進。”叔寶此時人窮志短,見小二和顏悅色的奉承,便道:“小二哥,屋隨主便,怎麼說這等話?但是有房與我安身就罷。”王小二掌燈引路,叔寶後跟,轉彎抹角,到後面一間靠廚房的破屋,地上鋪著一堆草,叔寶的鋪蓋卻堆在草上,四面風來,燈兒也沒掛處。只聽得王小二虛心冷氣的道:“秦爺只好權住住兒,等他們走了,仍舊搬到房內去。”叔寶也不答應,小二帶上門竟走去了。叔寶坐在草鋪上,把金鐧按在自己膝上,用手指彈鐧,口內作歌道:
旅舍荒涼風又雨,英雄守困無知己。
平生彈鐧有誰知?盡在一聲長嘆裡。
正吟之間,忽聞門口腳步聲,將門上搭鈕反扣了。叔寶住手道:“你這小人,我秦瓊來清去白,焉肯做無恥之事!況有文書鞍馬俱在你家,難道我走去不成?”外邊道:“秦爺切勿高聲,妾乃王小二之妻柳氏便是。”叔寶道:“你素有賢名,今夜黃昏來此何干?”婦人道:“我那拙夫是個小人,見秦爺少了幾兩銀子,出言無理。秦爺是個大丈夫,把他海涵些兒。我丈夫睡了,存得些晚飯在此,還有幾索線,如今深秋時候,身上還是夏衣,背上碎綻,故將針線在此,請秦爺自己縫好。外有錢數百,買些點心充飢,晚間早些回寓。”叔寶聞言,不覺眼中落下幾點英雄淚來,道:“賢人,你就是昔日淮陰的漂母,恨秦瓊他日不能如齊王答報千金耳。卑人若得僥倖,自當厚報。”那柳氏道:“我是小人之輩,不敢自比君子,施恩豈望報耶?”說完,才把門鈕開了,將飯籃放在地上,竟自去了。正是:
蕭蕭囊橐已成空,誰復留心恤困窮。
一飯淮陰遺國士,卻輸婦女識英雄。
叔寶開門將飯取進。又見青布條捻成錢串,穿著三百文青錢,針線完備,盤中卻是一碗肉羹,叔寶只得連忙吃了。此時秋宵耿耿,月魄清清,總是難成夢來。乘著月色,將衣脫下,亂縫一番,披在身上,趁早出門。正是:
補袞方奇識者稀,鶉衣百結事多非。
縫時驚見慈親線,惹得英雄淚灑衣。
叔寶身邊有了三百文錢,每日望樊虎,不幾日用盡了,又受小二冷言冷語。忽然想到:“我又沒甚麼當頭,只有兩條金裝鐧,拿來變賣,還了飯錢,也得早回鄉井。”於是回店對小二道:“我望朋友不來,只有一對金裝鐧在此,拿去賣了罷。”小二痴心想道:“他有金裝鐧,今日才說,若是賣給別人,便宜他了。”因說道:“秦爺,這鐧不要賣罷,一時哪個來買?何不拿到三義坊典鋪中當幾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