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老師也附和道:“邵聲說的對,我預定了兩間客房,一間給傅昭陽的爸媽,另一間你們先去休息。休息好了,明天才能替我們的班不是?”
楚羚和莫靖言對望了一眼,勉強同意到附近的招待所休息。
臨出醫院大門時,莫靖言依依不捨,回頭望向邵聲。他似乎看向這邊,然而目光依舊茫然沮喪,沒有聚焦點。
莫靖言很少痛經,但不知這次例假推遲是否造成了小小的紊亂,她的小腹一直墜脹疼痛,腰背都直不起來。她本來就心中亂作一團,現在更無法入眠,於是側身蜷縮在床上,看涼涼的月光透過窗簾縫,在地上描了一道白色的霜痕。老舊的空調執行時發出嗡嗡的噪音,她覺得有些冷,隱約覺得邵聲就在身後,自己只要喊他一聲,便會被籠在溫暖的懷抱裡。她不敢動,唯恐向後伸手時只觸碰到空蕩蕩的床板,心中那個溫暖的幻象便會消失。
她見過邵聲的種種表情,嚴肅的、戲謔的、自信的、沉默的、溫柔的、快樂的,唯獨沒有看到過他滿面寒霜,如同被冰凍一般僵硬的臉色,彷彿所有的思想和情緒都凝結沉睡了。這樣的他讓莫靖言感到深深的不安和莫名的恐慌。如果她的世界失去了昭陽,也必將失去邵聲。這是她萬分清楚又不願面對的事實。
在朦朧中,莫靖言似乎又見到傅昭陽溫和的笑容。那時他們並肩坐在圖書館裡,她趴在桌上,側臉看著他,眼睛和嘴角都笑得彎起來。傅昭陽伸手理了理她的頭髮,在課本扉頁上寫下“琴瑟在御,莫不靜好”。
莫靖言忽然希望,時光可以定格在那一刻。現在回頭看,那才是最美好的時光,雖然沒有此後和邵聲在一起的甜蜜,但是所有的人都快快樂樂在一起。每晚來到巖壁下,她就能看到那個不羈的少爺,和他一同坐在墊子上聊聊天。心中最大的不快也不過是傅昭陽又照顧了楚羚,吃了少爺帶來的月餅,或者被他揶揄幾句,很快便釋然了。
最重要的是,每個人都是平安的、健康的,每個明天都是值得希盼的。
和傅昭陽的生命相比,她和他的愛情,顯得如此微不足道。
在身後另一張單人床上,傳來楚羚隱忍的抽泣聲。莫靖言閉上眼睛,淚水不停地流下來,臉頰溼涼一片。
第二次手術後,傅昭陽尚未脫離危險期,留在重症監護室持續觀測。在徵求了主治醫師的建議和父母的意見後,學校出面聯絡將他轉入天壇醫院繼續治療。專家會診後,認為傅昭陽顱內有血塊尚未清除,而且仍要面對隨時可能迸發的術後感染和器官功能衰竭。
在昏迷的第六天,傅昭陽的心跳忽然停止,自主呼吸消失,需要靠呼吸機維持生命。醫院下達了病危通知書,主治醫生面容嚴肅,說話時有三分避忌,但仍明確地告訴傅昭陽父親,如果進行第三次手術,他很可能下不了手術檯;但若不手術,如48小時內不能恢復自主呼吸,各器官將逐步衰竭並走向死亡。
傅昭陽的父親傅振國是一家大型機械廠的高階工程師。這家叫做“曙光”的機械廠是原兵器部所屬的國有軍工企業,曾有過輝煌的歷史。但隨著國家經濟體制轉軌,企業原有的經營機制無法適應市場變化,以致生產萎縮、資金匱乏,已被列入國家政策性關閉破產預備計劃,破產重組迫在眉睫。傅昭陽的母親姜小茹本來是曙光廠子弟中學的老師,學校即將移交地方政府,與一所民辦學校協議聯辦。
醫生的診斷和通知大多是由傅振國來聽,之後再謹慎妥善地轉述給妻子。
幾日下來,他的面孔愈發清癯。聽了主治醫生的話,他只是低低嘆了口氣,“就算會成植物人,就算下不了手術檯,這手術,也得做啊。就這麼一線希望,總不能眼睜睜放棄了。”
趕到醫院的何仕看到這一幕,抑制不住地慟哭,不停地道歉。傅振國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