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多拉盒子已經開啟(4)
晚飯後,我把寫好的信交給李廣武,他剛看了一眼就又放在桌子上,說給她的信幹嗎讓我看。我說小叔給嫂子的信,我哥當然可以看了,還得麻煩你帶回去。“自己上郵局寄去,我沒有義務給你們當郵差。”他看看錶,“快八點了,八點以後停發電機,你收拾一下,該睡覺了。”
我去洗了腳,剛回來發電機就停了,一下子顯得寂靜無聲,彷彿是缺了點什麼。李廣武已經睡下了,他的衣服搭在椅子上,我摸黑放被*服,也躺下了。走廊裡響起雜亂的腳步聲,一迭聲地嚷著找蠟燭,彷彿是下鄉的區幹部們剛剛回來。官道上不斷有馬車走過,車老闆操細嗓浪聲浪氣地唱著地蹦子小調,偶爾甩響了鞭子,吆喝著:“吉啊——吉啊——”
“哥,”我說,“你睡了嗎?”
“沒。”李廣武動了一下。
“你明天非得走嗎?”
“爹在家急得不行,還等著聽你信兒。”
“我想說說那件事,”我說,“你完全誤會了,嫂子沒有對不起你的地方。”
“別說了,我不想再提,咱們還是兄弟,這就夠了。”
“你必須聽我說完,”我掀開被子坐起來,“我怎麼樣都無所謂,你不能冤枉她。”
“冤枉!”李廣武翻過身去,“她可是一點都沒想掩飾。”
“嫂子等了你四年,她好不好爹能告訴你。事情到了這一步,誰也沒想到。你就沒有錯嗎?這些年一點訊息都沒有,為什麼不往家寫封信,哪怕是託人捎個口信也行,都以為你不在了。”我說,“你以為我們的關係說不清楚,可是你並不知道實情。”我有些激動,索性下了床,趿著鞋走來走去。我說不錯,嫂子是要嫁給小叔子來著,如果我哥真的不在了,我看不出嫂子有什麼不妥,可是第二天你就回來了,嫂子不能裝出沒事的樣子,她實在是因為處境太尷尬才不得不離開。我說你要是還有點男人的寬容大度的話,就該去把她找回來,她這些年真的很不容易。
李廣武坐起來,他摸黑窸窸窣窣鼓搗了一會兒,劃火點燃了一支菸:“如果我沒回來,你真的能娶她?”
“……”
“如果我現在離開家,你還會娶她嗎?”
“可現在她是我嫂子了。”
“也許我就不該回來,”他說,“我也沒想到還能回來。剛走的時候,惦著家裡還有個媳婦,覺得自個兒挺金貴的,可是身邊的人一個接一個倒下了,”忽明忽暗的煙火中,李廣武的聲音像是從很遠的地方傳過來,“打孟良崮的時候,死的人成堆,機槍就架在死人堆上,那時候人就是個麻袋包。平時一起上操,一個鍋裡盛飯,洗澡互相搓背,轉眼就成了活人的掩體。後來就不把自個兒當回事了,說不定哪天攤上槍子兒,一了百了。”
“所以你就不給家裡寫信?”
“腦袋掛在褲腰帶上,寫信說什麼,告訴家裡我還沒死?”煙火又閃了一下,他把菸頭扔在地上,“後來真攤上了,沒想到我還能活過來,本來可以就地轉業,那邊正需要人。也許我該留在南方。”
“哥,”我說,“去把嫂子接回來吧,就算給她一個臺階,自己的媳婦,對錯的不算什麼。”
“我知道該怎麼辦,還是說說你吧,我回去怎麼跟爹說,說你在這學生意?”
“你看著說吧,只要能叫爹放心。”
“那就只好學生意了。”
“你帶了多少錢?”
“不多。”
“除了回去的路費,剩下的給我。”
“錢花光了呢?”
“會找到工作的。”
“出門在外的,誰也幫不了你,什麼時候在外面不如意了,就回子午山,哥也好有個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