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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好,他不把我放在眼裡,那我就自己鑽進他眼裡,這行了吧。我握著他手腕的手朝自己拉了拉——我可真喜歡他的腕骨——他輕微動了動,順也不是,拒也不是,沒挪地兒。我繼續努力,我把他的臉正過來,再向下拉,然後使勁踮著腳,把自己的眼睛和他的對上。成功。

然後我就觸高壓電了。

這不是我們第一次對望,也不是距離最近的一次,可這是他不高興的一次。原來有的人,不高興的時候,反而電力十足。

我有點暈,扶著他的臉的雙手緊了緊,把他拉得更近,主動地親了上去,生平第一次。

我親得非常用心,把他從唇齒緊閉,硬是親成了熱烈回應,大舉進攻。

我們和好了。手牽著手,在路燈下走。

“你想怎麼回去?”他問我。

“坐公車吧。”我想和他多呆會兒,從他這到我家,公車怎麼也得一個小時。我還有一個小時。我問他,“平時做些什麼?”

“上學,在家做音樂,或者出去打工賺錢。”

“哪所大學?”

“T大。”

“呀,沒看出來,”高材生啊,“打什麼工?”

“給唱片公司編曲。有時錢不夠了也去幾個俱樂部打碟。”

“……夜店?”我很難把他和燈紅酒綠聯絡到一起。

“不是普通的那種夜店,是相對專業的。我不喜歡烏煙瘴氣的環境,可沒錢的時候不得已。”

“我就說麼,外邊那些夜店裡的音樂,那根本就是Disco而已。”

“是,電子舞曲已經被白領文化徹底腐蝕乾淨了。北京的跳舞圈子其實也就短暫發達過一年,那時候我們根本不用照顧舞客的要求,他們還恨不得一晚上跟著你跑三個場子呢。”

“自己打工……交學費?”

“嗯。”他答得乾脆。

“父母呢?他們不管你?”我試探性地問。

他咬咬唇,“我指望不上他們。我得靠自己。”

我忽然對他肅然起敬。勤工儉學的同學我不是沒有過,可我沒想到他也是這樣的。回想第一次見到的他,身上有股子天生的神氣,原來這源自於他的堅韌,對生活的不屈。

他接著說,“上次你那樣氣我,可我就是不忍心刪除手機裡你沒輸完的號碼。你只打了7位數,後4位有9999種可能性。我不是沒想過把每個號碼都撥一次,可我……恐怕沒那麼多錢。”他苦笑,“所以,乾脆直接去你家。我一連在門口等了三天,也沒見著你,沒辦法,昨天這才去問的門衛。”

的確省錢又有效。所以我們現在得以拖手坐在電車的最後一排。

111這趟線,傍晚乘客很少,幾乎人人都坐著,還有好些空位。電車駛得悠緩,途徑東官房、地安門內、景山東街等等站,他眼神一直流連在車窗外,若有所思。我不打擾他,就陪他一起看景兒。悶熱的七月,我內心寧靜。

我們在美術館下車。我想掏錢給他打車回去,又怕他不要,正猶豫的當口,他說,“我送你到家。”

“別,離得很近了。不早了,你快回去吧。”我嘴上這樣說,手卻依舊牽著他的不放。

“沒事兒,我騎摩托回去,快。”他也絲毫沒有放手的意思。

“啊……對了,你摩托是不是還在美術館?你那會兒怎麼把我運到你家的?”

“呵,打車啊。你都暈了,我怎麼載你?”

好吧,送我回家,第二次,最後一次。

這一路竟然有微風。

到了家門口,他把手機遞給我,“這次你把號碼輸完整了。”

我低頭,很沒底氣地說,“我們不要再聯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