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書》裡那種對於帝王委曲求全到低三下四的心態,和司馬相如給皇帝獻賦時的那種唯唯諾諾到諂媚依附的神情,多了一點作家的自我意識和不羈的精神。
從曹丕的詩《於譙作》“清夜延貴客,明燭發高光”和曹植的詩《箜篌引》中:“置酒高殿上,親友從我遊”,可以看到他們的宴遊燕集,豪飲小酌,鬥雞胡舞,高談暢嘯的快樂情景。《文心雕龍》曰:“文帝陳思,縱轡以騁節;王,徐、應、劉,望路而爭驅;並憐風月,狎池苑,述恩榮,敘酣宴,慷慨以任氣,磊落以使才。”這類沙龍式文人聚會活動時的自由競爭,各馳所長,平等精神,批評空氣,也是此前文人所不曾具有的狀態。尤其漢末黨錮之禍將大批知識分子,或放逐,或鎮壓,或永不敘用,弄得大家膽戰心驚,精神萎靡不振,建安文人的崛起,實際是給中國文學注入一股活流。
話說曹操(3)
心靈不解放,文學之鳥是飛翔不起來的。
曹丕《與吳歌令吳質書》裡,具體地描寫了他們的一次出遊,也是很令人神往的。“每念昔日南皮之遊,誠不可忘。既妙思六經,逍遙百氏,彈棋閒設,終以六博,高談娛心,哀箏順耳,馳騁北場,旅食南館,浮甘瓜於清泉,沈朱李於寒水。白日既盡,繼以朗月,同乘並載,以遊後園,輿輪徐動,參從無聲,清風夜起,悲笳微吟,樂往哀來,愴然傷懷。”這種文友間的平等來往,證明了建安文人思想解放的程度。作為五官將的曹丕,那時正如日中天,是政壇上炙手可熱的人物,能夠這樣不擺架子,與一個地方官吏友情深厚若此,恐怕時下的某些文化要人,也未必做得到的。
曹操也不例外,《三國志》稱他“少機警,有權數,任俠放蕩,不治行業”。裴注引《曹瞞傳》:“少好飛鷹走狗,遊蕩無度。”看來,曹操和他的兩個兒子一樣,也是具有浪漫潛質的文人。他在《祀故太尉橋玄文》中,回憶他和這位比他年高的大人物,交往的一段插曲。“吾以幼年逮升堂室,特以頑鄙之姿,為大君子所納。增榮益觀,皆由獎助,士死知己,懷此無忘。又承從容約誓之言:‘殂逝之後,路有經由,不以斗酒隻雞過相沃酹,車過三步,腹痛勿怪。’雖臨時戲笑之言,非至親之篤好,胡肯為此辭乎?”
這位後來在《三國演義》裡被當作喬國老的老先生,能跟曹操開這樣的玩笑:你要是經過我的墳墓前,不下車好好祭奠我的話,走不出三步路,我就讓你肚子疼,你可別怪罪我。說明曹操雖是挾天子以令諸侯的梟雄,但不對他的統治產生危害和威脅,也還是能夠欣賞這種文人的幽默感的。
從歷史的角度來看,曹操作為文學家,不愧為一把好手;但是,曹操作為政治家,誰也不能不承認,他殺作家也是一把好手。凡碰了他這根政治神經的人,不管是作家,詩人,還是其他什麼人,他是一點也不客氣的。
文學的每一步前進,總是要付出代價的。任何新的嘗試,總是要打破過去的格局,失掉原有的平衡,必定引起舊秩序維護者的反撲。倘若探索實驗,一旦越出了文學的範圍以外,越過政治雷池,被視作離經叛道,逾軌出格的話,就要以文人的腦袋作抵押品了。
建安七子之中,孔融是死在曹操手下的。還有一個劉楨,被曹操送到採石場去勞改的。不屬七子之列的楊修,也是曹操殺掉的,至於文學新秀禰衡,雖然不是曹操殺的,但事實上是他用借刀計讓黃祖殺的。
掉腦袋的這三位,也有其不大肯安生而惹禍的緣由。孔融的地位相當高,曾任北海相,到許都後,擔任過將作大匠,也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