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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嗆了幾口水,再次沉落時,她被托住了。一股強大的力量帶著她,掙脫河水的挾持,向岸邊一點點靠近。

上岸後,明夷咳了好久。好點了嗎?旁邊有人問。她抬起頭,面前是個十*歲的男孩,個子高大,黑髮在額前滴著水,白襯衣灰色長褲溼淋淋地貼在身上。

“現在這副形象,沒什麼可看的。”馮家蒙咧嘴一笑,又說:“當然,你也好不到哪去。”

明夷低頭打量自己。辮子散亂,連衣裙溼透,一隻涼鞋不知去向。形象固然狼狽,好在人還活著。她長吸幾口氣,彷彿要把剛才幾度窒息的虧損補回來。

“重獲新生的感受不錯吧?”

“是,聒噪也變得悅耳。陸游說,死去原知萬事空。什麼都沒有了,黃泉路上果真死寂不已。”

馮家蒙看著落湯雞似的小女孩。他原本擔心她後怕,在岸上嚎啕大哭不好收拾,故意講話逗她。他沒想她倒真發表起感言來。

“你的命真大,不會游泳,居然能撐這麼久。看來閻王爺拒收。”

“哪有拒收,黑白無常分明在河底拖我的腳,涼鞋都給扯掉了。”明夷脫下僅剩的一隻鞋,揮手扔進河裡。

粉色的涼鞋在混沌的河面濺起一朵白色浪花。

“為什麼要扔掉?”

“鞋子總要成雙,留一隻有什麼用。再說,無常們忙了半天,湊齊一雙也好回去交差。”明夷記起桑葉的事,轉身要走,又停住,回頭致謝。

“大恩不言謝,何況是救命之恩。”馮家蒙笑起來:“以後以身相許吧。”

明夷看看他,心想這人八成明清小說看多了,油嘴滑舌,滿腦子邪念。她收拾感激之情,忿忿離去。

籃子空蕩蕩待在原地。明夷光腳站在河岸上,望著水邊的桑樹,眼神眷戀。她的裙子還沒幹,仍然驚魂未定,剛剛撿回來的一條命,不能又拿去冒險。只能委屈蠶們,回老地方採點殘葉算了。

明夷一路走,一路撣頭髮,抖動裙子。落水一事絕對不能讓父母知道。倘若他們得知,必定大動干戈,不許她再養蠶,以後出門可能都成問題。她必須在回家前讓風吹乾頭髮和裙子。

涼鞋找不回來,只能盡力搪塞。藉口她也想好,就說鞋子半路壞了,沒法穿,只好丟掉。她有些臉紅心慌,畢竟撒謊不是光彩事。但那些蠶需要她照料,她不能半途而廢。

傍晚,明夷在陽臺上清理蠶沙,忽然聽到有人叫她的名字。尋聲望去,對面三樓,上午救她那人站在陽臺邊,誇張地揮著手。明夷一驚,手中的蠶沙差點灑一地。

“果然是你啊。”馮家蒙笑容燦爛:“小時候來奶奶家過年,我就見過你,還有樓上的李嬈。我們三人還在院子裡放過鞭炮。”

對面樓住著一位姓馮的老太太,絲廠退休職工。平日明夷只見到馮奶奶一個人進進出出,不知何時冒出這麼大個孫兒來。

“你一定不記得我了,那時你才幾歲呢。對了,我叫馮家蒙,很高興又見面——”馮家蒙眨眨眼,補充道:“我說一早怎麼突發奇想去河邊釣魚,原來是為了去救你。”

明夷收拾蠶盒,趕緊逃回房間。

馮老太本名姓吳名敏淑,因夫家姓馮,幾十年來人們習慣以夫姓來喚她。馮老太年輕時守寡,獨自含辛茹苦把兒子馮安平拉扯大。馮安平在寧城四十車隊工作,客車司機,妻子楊小玲是售票員。夫妻倆結婚後單位分房,就搬到城南去住了。兩人三天兩頭跑長途,騰不出時間照顧兒子。馮家蒙幼年便在絲廠宿舍度過。

提起宿舍區的住戶,張茉芬總能如數家珍。話題是明夷起的頭。聽她媽媽滔滔不絕祖上三代講了一大通,她仍有疑惑,自語道,怎麼從來沒見過呢?

“誰?”張茉芬問,自顧又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