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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部分

的臉在濛濛天色下有些暗淡,不似十幾年前光潤。

上天惻隱地安排了母女會,她不想逆天行事。儘管生母並沒有認出她來,她還是對著那雙惶惑的眼笑了。她的心總是不定時地軟化。

謝慶文將飯後雜務一個人包攬,手腳麻利地忙活,一看就是個閒不住的主婦。楊希華和明夷插不上手,坐在客廳,聽著廚房嘩嘩的水聲,半晌無話。

相比慶文,明夷十足是這個家的客人,有心幫忙做點什麼也無從入手。每次來,生母鄭重其事地籌備,更像款待一位稀客。豐盛的飯菜遠比氣氛熱氣騰騰。

持續的沉默裡,尷尬衍生蔓延,空氣也變得凝滯。明夷決定起身告辭。楊希華搶先一步動身,開啟電視,將遙控器遞給明夷。電視廣告驟然鼓譟。空氣抖抖身,流動起來。

謝慶文取下圍裙,在楊希華身邊坐下,手上的水還沒幹透,聽見母親說腿疼。怎麼,關節炎又犯了?她一邊問,一邊去房間拿來一小瓶藥酒,蹲下身子,捲起母親褲腳,給她膝蓋搽藥酒,用手掌輕輕按摩。

楊希華皺著眉,訴苦道:“本以為好多了,近日又痛起來。這要命的天氣!”

明夷側身坐在沙發上看電視。聽到楊希華的話,她扭頭看了看,沒做聲。生母顯然是說給她聽的。她不知道生母患有關節炎。關於這個家庭的種種,她知之甚少,也從不多問。各自有史以來的內容,未能及時成為對方的記憶。事後再來說,很容易變為隔靴搔癢的閒聊,意義不大。

慶文般殷勤的關切,對她來說是陌生的。她不屑表達,也不善表達。生母只是想要她一句噓寒問暖的話,她心裡明白。可是說不出,勉強去說,她覺得是肉麻的表演。

窗簾被夜風一次次鼓動,努力地想要飛起來,又一次次垂落下去。柔和的燈光籠罩客廳。楊希華和慶文猶如一幅溫馨的造型圖,母慈女孝,天倫之樂。明夷是這幅圖的看客。

慶文性格溫順,少有主見,對母親言聽計從。人的際遇造就性情。如果這話是對的,明夷想,假設當年是她留在這個家,風平浪靜地長大,不知是否會變成今日慶文這般。不過,這個設想永遠不可能得到驗證了。

明夷按動遙控器,電視畫面切到寧城電視臺的新聞追蹤。記者神情嚴肅,用寧城口音的普通話報道說,一個年輕的父親把女兒丟在醫院後消失了。經院方檢查,三歲小女孩患有白血病。鏡頭前,醫務人員街上行人眾口一辭,無不厲聲譴責。

明夷感到側旁投來兩道窺探的目光,遲疑著,小心地掠過她的臉,又飛快地撤回去。接著,她聽到生母虛弱的聲音:要死在這關節上,我想早點睡了。

明夷立即起身告辭。就在這睡吧,有空的房間。謝慶文滿臉誠懇。每回挽留,她都是這句話。明夷笑笑,說中孚在家等我。

明夷的鞋跟在樓梯上敲出第一聲脆響,身居六樓的中孚便準確做出判定。它開始來回小跑,直起身打門,仰頭髮出狼一般的呼號。待明夷開門前,它後撤幾步,俯下前半身,屁股上翹,保持預備動作。門開啟的一剎,它就勢如餓虎撲食,衝向明夷,強勁的前腿緊緊抱住她,一張毛臉在她褲子上反覆磨蹭。

明夷每天回來,中孚都要進行這樣隆重的歡迎儀式,從不吝惜體力和激情。明夷提醒它不要興奮過頭,要低調,以免那恣意長嘯嚇到鄰人,招來事端。中孚不以為然,只當耳邊風。明夷多說兩遍,它就做無辜狀,直直望著她,繼續說,它就張大嘴打起呵欠。明夷也就沒勁了。

中孚是牧羊犬和獅子狗的混血,中等骨架,皮肉肥實。黃白相間的長毛,一條大尾巴。鼻頭油黑,眼睛明亮。

它曾經是條流浪狗。人們怕它又厭惡它,不僅不給吃的,還腿腳相加。為了填肚子,它只能在垃圾堆找吃的。明夷第一次見到中孚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