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對傅楚卿道:“朕比較中意這個樣子,對角雙鉤流雲紋清秀大方,壓當中的工筆重彩正好。至於畫和詩——你跟富文堂的人說,就照這個水準來,重賞。”
話說西京皇宮有一個最特別的地方,那就是坐南朝北——和歷代宮室正好相反,完全不符合《正雅》中聖人關於帝王之儀的規定。原來大夏國的傳統,外放親王為了表達對皇帝和朝廷的忠心,府邸一律朝著京城的方向。還是睿文帝趙承安在蜀州做王爺的時候,留下了坐南朝北的逸王府。後世幾經修繕擴充,成為皇帝巡視蜀州的行宮。趙琚入蜀之後,自然先安頓在這裡,後來便沒有再搬遷。
最初也有人質疑宮殿的朝向問題。右相孟伯茹在朝會上慷慨陳詞:“陛下日日宮中北眺,不忘北伐北歸,椎心泣血,臥薪嚐膽,我等為臣者豈能苟且偷安……”聽了這話,沒人吱聲了。那時候大夥兒都有點驚魂不定,孟相身為首輔的自覺一時膨脹,在這類問題上尤其容易激動。趙琚當時剛經歷了千里奔逃,惶惶如喪家之犬過街老鼠,當然不願再折騰。不等自己開口,右相已經說服了群臣,很好。只是“椎心泣血臥薪嚐膽”啥的,聽著那麼扎得慌呢?
西京受地形限制,不可能像銎陽那樣,把整個城市建成同心四方棋盤格局。經過這些年不斷經營,大體形成了以南山為屏障,以御連溝為護塹,以東西各坊為側衛的形制。“崇德”、“崇政”二坊緊貼皇宮,是中央和首都機關所在地。另有“恩澤”、“恩榮”、“同澤”、“同榮”四坊,集中居住著王公貴族官僚縉紳。另外,由於文人士子多在東邊流連,因此,西京城裡又有“南富北窮,東雅西俗”的說法。
實際上,西京作為首都,是有宮城而無皇城的。從防禦的角度看,比較費勁;從進攻的角度看,同樣費勁,算是扯平了。內廷侍衛在宮裡,禁衛軍分佈在宮城四周,城市治安交給都衛司,京畿由銳健營守護。查漏補缺無孔不入的,則是理方司。
按照現行規矩,逢五朝會(節日和惡劣天氣除外),逢十旬休。八月二十五,是中秋之後第一個朝會的日子。
由於沒有皇城,上朝的官員都先到“崇德”、“崇政”二坊各衙署等著。五更鼓響,日華門開,皇帝於承暉殿接見文武百官。曉色朦朧中列火如龍,軒蓋如市,官員們肅顏整裝,魚貫而入,依次登上殿前漢白玉品級臺。加上殿內外的內侍和衛兵,幾千人濟濟一堂,鴉雀無聲。
佇列最末尾的小方陣,是預備臨時召見的外臣和其他人等。子釋無聊的站在隊伍裡,剛微微側了側腦袋,對面提燈執拂的內侍就惡狠狠瞪過來,頓時凜然,再不敢造次。
至於子周,跟自己可離得遠。秘書省屬於核心部門,官員就列隊站在殿前丹墀右側,而從三品以上則有資格站到殿內。殿外四品與從九品之間相距幾十丈。這幾十丈的距離,級別上的差距,又何止千里萬里。子釋竭盡全力忍住一個呵欠,心想:官大一級壓死人,誠然。又想,品級高站得近,能聽到皇帝與上奏官員說話,大概不會這麼困吧……
半夜就被拖出來複習面聖禮儀,然後便是沒完沒了的等待。像他這樣無階無品,因為某種特殊原因臨時被召見,必定要等到皇帝與百官把正事說完才有機會。若不小心犯困打個呵欠,君前失儀,搞不好立馬要掉腦袋。只能不停轉動腦筋,迫使自己保持清醒。暗道也就子周適合幹這行,昂昂乎卓然而立,天生做官的料……
遙遙望見大殿上方的牌匾,寶藍色琉璃底子上三個鎦金鐘鼎文:“承暉殿”,差點冷笑出聲。“承暉”二字,本為寄託北望思歸之意。如今西戎早已立國,都城還擱在銎陽,這兩個字便徹頭徹尾一副投降嘴臉。也不知西京君臣是忽略了呢還是刻意裝傻……
承暉殿內。
兵部尚書彙報完畢,群臣譁然。中秋夜才慶賀過封蘭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