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份膽色也不多見。長生看著他,彷彿看見獵物往陷阱裡爬——意外收穫啊。
“代作麼……倒也無妨。不過你橫插一槓子,總得拿點彩頭出來。”
莊令辰偷覷對方一眼。這西戎二皇子真特別。非常特別。簡直太特別了。就為這特別,大概有機會。一場要命的橫禍,莫名其妙捲進來,但求能自力更生闖出去。須做得漂亮一些,就不知他好惡如何。左右是個死,權且搏一搏……
形勢不容猶豫,當下朗聲道:“殿下要彩頭,便是小人自己這顆腦袋罷。小人的詩若入不了殿下的耳,自然沒什麼好說,若是——”指指並排跪著的另外七人,“若是殿下聽著勉強能夠入耳,還請殿下遵守諾言,放過無辜之人。至於小人自己——”露出堅定的表情,“和這二位壯士一樣,但憑殿下處置!”心說:但憑處置嘛,他肯花時間叫人作詩,那殺人的心想必是淡了的。
話音落下,所有人都緊張而沉默的等待皇子殿下的決定。
長生伸出一隻手,接住幾片下落的花瓣,看它們躺在自己掌心:恬淡輕盈,美好柔弱。
抬起頭,卻見滿樹滿樹潔白的李花於春風中紛紛揚揚,有如玉蝶碎雪漫天飛舞,竟是別樣磅礴,無邊壯麗。
“便是如此罷。”放下手,盯住莊令辰:“你敢出頭往身上攬,想必有點真本事。我給你半刻鐘,詩做得順耳,好說。”語速慢下來,“若是做得不順耳——你們十顆腦袋,就埋這李花樹下當肥料吧。”
莊令辰在心底哼哼:“順耳不順耳,還不是你說了算……”
忍不住抬眼看去。只見對方一身墨底金線盤龍如意紋衣衫,站在漫無邊際雪濤花海之中,剎那間叫人覺出滿目孤標傲世,渾身典麗肅殺。心頭一凜:此人糊弄不得。立時把那僥倖投機的心思盡數收起——今日拿不出絕活兒,只怕真要在此地做了花肥。
心頭琢磨著,再看那幾株李花,入眼一片聖潔莊嚴,不盡的蒼涼悽豔。忽然想:我莊令辰漂泊浪蕩半生,一事無成,最後居然淪為階下囚、亡國奴。今日能有此花為我送葬,也算不枉。整整衣襟,跪直身子,開口道:“小人這首李花詩如下,請殿下指正:
仙姿偶伴走凡塵,
顛倒生門入死門。
獵獵明霞燃縞素,
滔滔向日起紛紜。
知君不重胭脂色,
為我獨留霜雪魂。
幸得春風埋玉骨,
何須鑄鐵損精神。”
長生聽了第一句,心裡已經痛不可當。這毫無由來的幾棵樹、幾個人,倒像是上天特地安排在這裡等著自己似的。——專在這裡等著,提醒自己,鞭策自己,砥礪自己。及至聽到第三聯“知君不重胭脂色,為我獨留霜雪魂”,差一點淚水都逼了出來。
莊令辰哪裡知道,自己這幾句詩正正好好砸中了皇子殿下的心事。脫口而出,唸完就後悔:衝動之下,只圖痛快,太硬太直了,說不定惹出怒氣……提心吊膽望一望,卻見對方一臉空洞茫然。大吃一驚,暗呼糟糕:“該不會沒聽懂吧?怎麼說也是個異族人,知道幾句聖人名言已經相當難得了。這可如何是好……”
正在忐忑不安上下糾結之際,就聽皇子殿下緩緩道:““知君不重胭脂色,為我獨留霜雪魂。”果然是情真意切的好詩。難為你把這柔媚之姿寫出一身風骨……”
莊令辰喜出望外:他聽懂了!居然全聽懂了!點評很到位啊。頓時生出惺惺相惜知遇之感。猛地想起對方身份,大覺遺憾。又自我安慰:這下不用掉腦袋了。也許,一群人都不用掉腦袋了。
長生輕哼一聲,接著往下說:““春風埋玉骨”?如此風流死法,也太便宜了你。”衝衛兵道:“這三個,先押到庫房關著,好好看住了。其他人,該幹什麼幹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