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雲遠去,燦爛的春光重新灑在了寬闊的街道上。
江亦川看著窗外倒退的桃花枝,覺得自己心裡的波瀾實在是沒來由也沒必要。
人家成不成親的,與他有什麼關係。
他只是……可能只是不想被騙?
對沒錯,得問清楚這人想做什麼,他不想被騙。
恍然定神,江亦川扭頭就想開口。
結果目光一轉,就見寧朝陽手撐著額角,已經閉上了眼。
這人說話時眉飛色舞,沉默下來才露出些疲倦不堪的神態,困困頓頓的,須臾就睡著了。
唇角抿起,他將話嚥了回去,只掀簾去問車伕:“還有多久能到?”
車伕回頭看了一眼:“就快到了,大人可不能睡過去。”
“人都困成這樣了,又是在回家的路上,如何就不能睡?”
“您有所不知。”車伕道,“寧府裡的人沒一個是好相與的,若不打起精神將他們鎮住,大人今日恐怕連二門都進不去。”
知道的是回家,不知道的還以為她要去闖虎穴。
江亦川覺得不可思議:“何至於此?”
車伕不願多說,見他不叫,便自己回頭喊:“大人,大人。”
車廂裡的人緩慢動了動指尖,疲憊得沒能睜開眼。
車伕還待再叫,江亦川就側身擋住了他。
“先找間醫館吧。”他沉聲道,“她病了,得吃藥。”
“可大人不清醒?????時一貫不願意待在陌生的地方。”
想起她先前才被人下過毒,江亦川垂眼。
看著挺厲害的人,一生病怎麼就像無根的浮萍,有家歸不得,別處也不敢去。
猶豫了一會兒,他艱難地道:“寒舍倒是也有藥材,只是——”
“那就有勞江大夫了。”
不等他說完,車伕立刻就調轉了馬頭,動作之麻利,甩得他一個趔趄。
江亦川扶住車壁,好笑地接上:“只是寒舍對大人而言,不也是陌生的地方?”
“不會。”車伕擺手,“大人信任江大夫,只要您在,去哪兒都行。”
聽這篤定的語氣,顯然是不止被囑咐過一次。
江亦川微微怔愣,接著就不甚自在起來。
馬車穿過繁華的街道,駛向城北樸素的民居。
寧朝陽在顛簸之中並沒有睡好,夢裡有無數張猙獰的臉飛逝而過,乾枯發白的手從黑暗的間隙驟然伸出,拖著她要往下墜。
她飛快拂袖踩上臺階,那臺階卻在下一瞬就鬆散如沙,將她整個人都陷進去,不斷下沉。
“救我。”她驚惶伸手。
四周空空蕩蕩,沒有任何聲音。
沙粒洶湧著淹過頭頂,窒息之感無以復加。
無邊的絕望之中,有人突然托起了她的後頸。
……
朝陽霍然睜眼。
陰森的黑暗褪去,變成了泛黃的屋角,月色從簡陋的窗戶透進來,照在矮桌斑駁的桐漆上。
她驚駭,腦袋一轉,猝不及防地就蹭上了什麼。
江亦川正扶起她準備喂藥,突然臉側就是一軟。
脂粉香氣磨散,滑嫩如綢,他低頭,就見她的唇瓣與自己的近在咫尺。
瞳孔微縮,他抽手回來反將人按住:“你做什麼?”
枕頭上的人蒼白又茫然,看了他好一會兒,才認出他是誰:“這是你家?”
江亦川點頭。
神情放鬆些許,她伸手揉了揉自己發悶的額角。
壓根不知道自己剛剛做了什麼。
江亦川抹了臉側,沒好氣地將碗放在矮凳上:“起來喝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