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回換他給金棠續水：&ldo;帕子拿不拿的，不緊要，我來是想問一句，織造局為什麼砍矮梨樹？&rdo;

這話許多人問過，金棠一律是同一個回答，對屈鳳呢？短暫的思索後，他還是說：&ldo;我們督公晚上睡不好，請人算過，說是那片樹林犯忌諱。&rdo;

屈鳳挑眉看著他，一杯茶在手裡緩緩地轉，那目光灼灼的樣子很瀟灑。

金棠不大敢看他，不知是緊張還是怎的，他舔了舔嘴唇，含糊地笑：&ldo;樹砍了，督公確實睡得長了。&rdo;

安靜，更深漏盡的那種安靜，只有爐上銀壺發出咕咕嘟嘟的聲響，好半天，屈鳳才說：&ldo;哦。&rdo;

又是一個&ldo;哦&rdo;字，他撂杯起身，金棠看他要走，忙說：&ldo;再呆一會兒，&rdo;說完，他為自己的挽留做註腳，&ldo;天還沒黑，別讓人看見你從我這兒走。&rdo;

屈鳳想了想，也是，但起都起來了，不好再坐下，便踱開去，踱到金棠案前，一眼看見案頭的小花硯，很難想像金棠這樣手握實權的宦官會用如此粗陋的東西，他不禁湊近了仔細端詳。

金棠隨著他起來，看見他瞧那硯，不好意思了：&ldo;小時候在奶子府旁邊的齊月齋買的，一用就是這些年。&rdo;

他是個念舊的人，屈鳳想，可引起他興趣的卻是那三個字：&ldo;奶子府？&rdo;

&ldo;就是給宮裡娘娘們……&rdo;在北京，這是個叫慣了的俗名，如今屈鳳問起，金棠才覺得實在下流，臉騰地紅了，&ldo;就是……&rdo;他解釋，越說聲音越小，&ldo;給宮裡生產的娘娘們選奶口的地方……&rdo;

&ldo;對了，&rdo;似乎是想不著痕跡打消他的尷尬，屈鳳從衣袖裡掏出一個小方盒遞給他：&ldo;剛買的還沒開封，身上也沒帶別的，權當是我的謝禮吧。&rdo;

上好的回回貨，金棠一眼就看出來了，是男人揉麵的淡胭脂：&ldo;豈敢……&rdo;

他推辭，可屈鳳看得出來，他很想要，不是要這一盒胭脂，是要一份來自文人的禮物：&ldo;拿著。&rdo;他把胭脂塞進他手裡，像之前他塞給他帕子一樣，有些霸道的意味。

金棠受寵若驚，想說些什麼話感謝，這時外頭傳來一陣嘈雜，這裡都聽到了，說明聲勢很大：&ldo;怎麼回事！&rdo;他厲聲問，值宿的小火者隔著門回稟：&ldo;爺爺，是兵部在抓苦力，下午張的榜，說是被砍了矮梨樹的人家都給織造局交了錢，是閹黨，要統統拉到城北去修三個月大堤。&rdo;

&ldo;什麼？&rdo;金棠怒不可遏，披上曵撒就要出去，屈鳳拉了他一把，&ldo;別去，外頭亂！&rdo;

&ldo;你們這是要幹什麼！&rdo;金棠瞪著他，屈鳳躊躇了一陣才說，&ldo;詠社你知道吧，昨天晚上集會，放出話了，從今天起不加入詠社的就是閹黨，往後再沒有騎牆派的立足之地。&rdo;

&ldo;那和老百姓有什麼關係！&rdo;

是呀，屈鳳何嘗不明白：&ldo;殺雞儆猴吧，總要有一批祭旗的。&rdo;

第16章

謝一鷺抱著廖吉祥，小心翼翼的，像抱一尊金佛像，廖吉祥也攬著他，一動不動的很服帖，他們已經很默契了，謝一鷺利落地從大白石上跳下，把廖吉祥放在在溪對岸乾燥的沙土地上，兩個人整了整衣袍，往竹林中那座野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