陵地雖不像北方耕地那樣平展開闊,但物產相對來說還比較豐富,一年兩季水稻,再加上旱地小麥棉花和油菜的收成,也能賣出幾個錢來,至少能填飽肚子,可那大山裡,除了巴掌大的水田,大都是荒地。
說到大山裡的父母,肖老師的眼睛也紅了,說父親也上五十了,靠種地實在沒能力供養三個孩子讀書,自己到了縣城裡給人送煤氣罐子。為了湊足她一年的學費,母親跑遍了親戚家借債,好在她申請到了貧困生助學金,再加上做家教的收入,她基本上能維持日常生活開支。
原先跟肖老師比較起來,我心裡還有點不平衡,一樣的花季,人家綻放在大學校園裡,而我萎縮在僱主家裡;人家一個課時就能掙上好幾十塊錢,一個月就那麼幾次,就能掙上我起早貪黑才能掙的600元。
現在我想明白了,同樣的家境裡,肖老師靠自己的能力跳出了農門,成了一名大學生,大學生和高中生相比已不是年級上的差別,而是一道門檻,這門檻顯示出高低來,表現在同樣的僱主身上,她代表著知識,付出的是智慧的代價;而我付出的僅是廉價的勞動力,這就是腦力勞動與體力勞動的區別之處,就好像寫字樓裡的白領和清潔工。相同的出身,相近的家境,無形中拉近了家教和保姆的距離,我們的話題也相投到一處。談起鄉下,談起學校,我發現都是那麼相像:一個禮拜回家一趟裝上下一週的糧食和鹹菜,每天在學校重複著課堂、宿舍、食堂三點一線的簡單生活,大大小小的考試,偶爾偷看課外讀物,她也對那本《平凡的世界》愛不釋手。
我們在廚房聊得很開心,她在旁邊幫我擇著菜心,開始問我為什麼沒復讀,說她自己復讀了兩年才考上的。我說自己本來基礎就差,復讀一年也希望不大,再加上現在上大學費用太高,家裡也沒那能力支付昂貴的學費,就放棄了。她為我遺憾著,說當初自己也曾想到放棄,可一想到父母為自己花費了那麼多心血,輕易放棄會愧對父母一輩子的。她所在山區屬少數民族,上小學時學校雖離家不遠,就在山那邊,但要翻過山頂才能見到對面坡下的學校。在她幼小的身軀上,揹負的不是城裡孩子累贅的書包,揹負的是她的小弟,山路難行,父母生怕小弟有個閃失,所以,小學她是揹負著小弟艱難地走完那段崎嶇不平的山道,直到小學畢業。
阿蓮的故事 23(2)
中學的路遠了,在遠處的寨子裡,隔了好幾座山,每天天沒亮她就得出發,放學回到家已是夜色沉沉,有一天,她實在扛不住,倒在放學的路上,直到同伴回到寨子叫來阿爸把她揹回了家。此後,她住校了,學校不大,食堂就更小,除了老師,就是她們幾個身體單薄的小女生,天氣再冷,也要圍在井邊往飯盒裡倒水淘米,再將冰冷的飯盒放進蒸籠裡。那時候最怕過冬天,為了吃飯也不得不用刺骨的冷水淘米。她那時候每週回一趟家,阿爸將一袋米和一罐鹹菜用根竹竿兩頭挑起,擔在她肩上,一路晃悠在大山裡踏上回校的路。有一回不小心在山道摔了一跤,米灑了一地,菜罐也摔碎了,望著地上一個禮拜的糧食,她跪在那裡迎著山風痛哭流涕,叫天天不應,接下來的一週,她的牙齒時常被小石子咯著,好心的同學將自己飯盒裡的一點鹹菜夾給她,才嚐到一點鹽味……
她終於出了大山,帶上大學通知書進了北京城,一個大山的女兒彷彿進了人間天堂。當同學幫她拍下照片寄回寨子裡時,她成了寨子裡的驕傲,自古以來,她是寨子裡第一個走進京城的人。可這種驕傲很快又變成了卑微,望著別的女同學打扮得花枝招展,吃香喝辣的,她只能整日躲進床簾後面開始孤單的貧困生生活,昂貴的學費已讓家裡四處借債,連家裡唯一的私產“耕牛”也被阿爸拉到集市上變賣了,那頭耕牛從牛犢子開始就是她家裡的一員,小心呵護著,餵養著,這樣山下的水田才有指望。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