摟著陳頤嫻搖一搖,見她有些困了,便叫了奶孃來抱下去哄著睡。
回了頭,屋裡一個別的人沒有,曾氏才說:“大概是我十四歲那年吧,家裡來了一位世交,暫住了三個月,他有一個兒子,比我大兩歲,我叫他安哥,安哥讀書很好,那一年就是要進京考試的,如今想起來,他長的有些像你家哥哥那樣子,高高的,眉眼兒不頂像,但感覺上很像,說話做事都很爽利,他愛吃核桃酥,每次上街都會買一盒回來給我,金陵大街上那家鴻福記的核桃酥,做出來的味兒就是和家裡的不一樣……”
曾氏俏麗的臉上浮現出難以形容的微笑來,時光似乎縮成了一小束,把她二十八歲的這一年重新連到了十四歲的豆蔻年華,那一年草長鶯飛的時節,有一個穿著淡藍色衣衫的少年曾經經過她的窗下,放下一枝盛放的桃花。
周寶璐的手託著圓潤的下巴,一眨也不眨的看著曾氏,舅母這笑容真好看!
曾氏回過神來,見她這樣,就伸手摸摸她的頭,周寶璐便說:“後來呢?”
“後來,安哥就隨世伯走了。”曾氏說。
“就這樣?”周寶璐覺得十分失望,故事十分不完美。
曾氏說:“元嘉十八年的秋天,安哥進京述職,還曾來過咱們府裡,他的夫人溫柔賢淑,正是良配,公子小姐也都聰慧懂禮。”
周寶璐十分失望,這並不是她期待中的故事,故事太平淡,並沒有驚天動地。
曾氏又笑了一笑:“世上的事本來就是這樣的,期待太多才會失望,只是那年我生了長子,你舅舅寫了幾個字要我給兒子挑名字,也不知怎麼的,我一眼就挑中了安字。”
她又摸摸周寶璐的頭:“這個你可不能跟你舅舅說。”
周寶璐立刻保證:“不會不會,我嘴可嚴了。”
然後又加一句:“安哥兒我也不跟他說!”
曾氏失笑,周寶璐想了想,又問:“那你跟舅舅成親,你甘心嗎?”
“有什麼不甘心的?”曾氏笑道:“你舅舅與我年貌相當,又有前程,自己肯出息,且知道規矩懂的尊重,就是在侯爺和夫人跟前也是多有維護,從來沒叫我為難過,在咱們院子裡更沒人能越得過我去,成親四五年,待我生下青哥兒,有了兩個嫡子,才停了姨娘的藥,實在沒什麼可挑剔的了。”
周寶璐卻覺得這裡頭總有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不甘心,想了半天才說:“要是……要是舅母嫁給那位……嗯,伯伯呢?會不會不一樣?”
然後她立刻又申明:“當然我可不願意舅母嫁給他,我就隨便問一問。”
曾氏笑道:“能有什麼不一樣呢?我其實也沒有怎麼想過,似乎……”似乎春風中的少年和過日子的男人是格格不入的,她寧願一直記得那年的春天,而並不想把那個笑容爽朗的少年拉進現實裡面來。
只是這個年齡的周寶璐並不能理解這一點,她只是睜著大眼睛,好奇的等著答案。
曾氏卻並沒有接著說下去,她只是說:“我是家裡的大姐,那個時候,我們家需要我嫁到帝都來,成親之前,你舅舅也曾親自到金陵來拜見我爹孃,我見過他,也並沒有什麼不甘願的。我當時最煩惱的就是,我要嫁到這麼遠來,我院子裡親手種的牡丹是帶不走的了。”
周寶璐順著曾氏的目光看出去,這甘蘭院並沒有種牡丹,只是兩株西府海棠亭亭而立,也是嬌豔動人。
她似乎就明白了一點。
曾氏輕聲說:“我們受家族供奉,金尊玉貴的長大,該為家裡出力的時候,也沒什麼不甘願的,若是因緣際會,能叫你嫁給你心心念唸的人,那是你的造化,若是不能,就算留個念想,也沒什麼不好,璐兒,你要想的明白。”
周寶璐怔了半晌,輕輕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