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表妹小時候特別喜歡兔子,養了好幾隻,其中有一隻耳朵上有一點黑毛,你最喜歡,時常給它吃蘿蔔,後來呢」
榮燭微笑點頭:「後來被我吃了。」
張北琳:「……」
林落今日從宮中出來已經是半下午時分,離開簾幕重重,龍涎厚重的宮室,外面清新的空氣頓時讓人心頭一鬆。朦朦朧朧的細雪從天空中飄下,白而輕軟,細細嫩嫩,盈盈之中帶點嬌氣,林落看著看著莫名就有點想笑。
這個時節,正需要紅泥小火爐,綠蟻新焙酒,林落越想越心動,當即沽了一壇梨花釀,帶上兩個小菜去見榮燭。兩個街區距離並不近,林落到桂香巷的時候,天色已經昏沉了。他漫步行到榮燭現在所居住的小院邊,眉頭卻微微皺了起來。這院子邊緣的籬笆上鎖了一把鎖,還是朝外鎖的——說起來籬笆這個東西本無多少防衛作用,門鎖朝外,把自己人鎖在裡面就更匪夷所思
林落頓了兩息,反應過來這是主人的意思,告訴外人,自家有事,不便打擾。好比酒店店家打烊了,就把牌子反過來蓋著一樣。
或許他該識趣一些,轉身走人。
那屋子裡燈火透明,還有酒菜的香味隱隱傳來,難道她們在慶祝什麼?今兒也不是什麼年節,正想著忽然聽到裡面傳來男子的聲音,林落下意識的皺起了眉頭。
這天色已晚,怎麼可以留陌生男子在家中呢,是不是太疏於防範了些。
這下子他更無法移動了,正思想著,忽見房門吱呀一聲推開,一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昂首闊步走了出來,榮燭也隨後跟了出來。林落微微一怔,下意識的往後一退,閃回了陰影裡。
他看到榮燭穿著那件石榴紅的羽紗斗篷,手裡舉著一隻紅色的燈籠,那燈籠上隱隱有圖案閃爍,赫然是一隻圓潤可愛的兔子。
「表哥路上小心。」榮燭把燈籠送給他,張北琳借著燈影,看到了榮燭身上的圖案,忍不住嗤得一聲笑出來:「這花樣著實很別致。」
榮燭低頭看了看,笑道:「是不是有點憨憨的?我平常就在家裡穿穿,暖和還是很暖和。」
張北琳聞言,哈哈的笑出來,「表妹留步,我這便去了。舅母來信,家母非常高興,催促我上京,一則拜見長輩,二來就是看看姑娘你。」
剛剛的氣氛尷尬的跟頭次相親一樣,榮燭便是不知也猜到了,她忍下嘆息,開口道:「表哥不必如此。」
她怎麼可能跟張北琳在一起呢?沈夫人現在的狀態就有點像逼婚逼上頭的父母了,大約看到適齡的男青年就想問兩句介紹介紹。
張北琳笑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長輩的話,該聽還是要聽的。」
榮燭嘴角一抿,不以為意。
那若有似無的籬笆牆開啟又關上,張北琳舉著燈籠沒有動。
他一直覺得自己這個表妹是跟別的女孩子有點不一樣的,但以前一直說不明白,今日見了,方才分明,她身上多了堅韌峭拔,少了其他女子的身上那種柔順和馴良感。沈家出了這麼大的事,她竟然自己撐下來了——她竟然從未想過向他求助,這讓他敬佩之餘,又有些失落。
「你在想什麼?」
牆角處忽然傳來一道清涼的聲音,彷彿這漫天飛舞的小雪,張北琳嚇了一跳,一扭頭便看到一道暗暗的綠影無聲的移動出來,叫人一瞬間想起雪夜的鬼魅。
「林落!你怎麼會在這裡?」
張北琳立即認了出來,畢竟這樣的外表辨識度很高。
林落終於從陰影中露出了身形,疏雪朦朧,讓他整個人有種森冷而絕世的感覺。燈籠的光又給他罩上了一層幽魅的紅。
他竟然笑了,音量不高,在雪落的世界裡卻很清晰。「我在這裡,遛彎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