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常寺的“贊禮郎”司儀、“讀祝官”讀祭文,於是事先受了教導的小皇帝,腳一頓,“嗬嗬嗬”發出哭聲,皇帝一哭,殿內的王公親貴也哭,丹墀上的文武大員跟著哭,這樣一路一路哭過去,稱為“傳哭”。
哭完了,贊禮郎又贊“奠酒”,然後皇帝領導三叩首。再一次大聲舉哀。殷奠禮到此已成尾聲,下面就只剩下“焚燎”一個節目了。
九萬紙錢燒完,也得有一會工夫,就在火光熊熊之中,照見宮門外一條頎長的白影子,直撲了進來,一路踉蹌奔趨,一路淚下如雨,正是那半夜從欒平動身趕來的恭親王。
這時,他也想不起什麼叫失儀了,顧不得擅闖朝班,也顧不得叩見皇帝,奔上丹陛,踏入殿門,門檻太高,走得太急,一絆跌入殿內,就此撲倒,放聲大哭!
事出突然,把皇帝搞得手足無措,也不僅是小皇帝,所有御前的王公大臣,都不知該做些什麼,事實上也無可措手。恭王那一哭,聲震殿屋,悲痛出自肺腑,旁人無從勸阻,也不忍勸阻,只心裡酸酸地陪著他垂淚。
君臣之義,手足之情,生死恩怨,委屈失意,都付之一慟,所以恭王越哭越傷心,哭聲甚至傳到煙波致爽殿。
貞貴太妃和雲太嬪在殿裡閒坐,聽到了前頭舉哀的聲音有異,兩個人不約而同地問道,“怎麼啦?”
楊慶喜回來稟告,說是恭王到了,兩人不由得大喜,只不過還是在喪中,不宜露出笑容,太嬪就問:“姐姐,您瞧著,咱們能不能見見六爺?”
“嗨,咱們什麼位分,怎麼能見外臣,這不合禮數,”貴太妃搖了搖頭,“如今就好了,皇帝的親叔叔來了,這可真是件好事兒。”
“是呀,”邊上的婉太嬪唸了聲佛,“咱們可是能鬆快些了,這些日子,可實在沒睡個安穩覺!”
十三、各顯神通(四)
“想法兒駁回去!”端華大聲說。
“這怕不行!”載垣比較明白事理,“沒有理由駁他。”
這道理是非常明白的,恭王與大行皇帝是同胞手足,哥哥病危的時候,不能見最後一面,死後還不準做兄弟的到靈前一哭,這是到那裡都講不過去的事。肅順也想通了,遲早總得跟恭王見面,反正自己腳步已經站穩了,也不必再忌憚他什麼!因而用不在乎的語氣,大聲笑著說道:“他要來就來吧!咱們橫豎可沒做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不怕人來看!”
可顧命大臣還是有錯的地方,錯處就出在簡放人員上面。原來商定的辦法,各省督撫要缺,由贊襄政務的顧命八大臣共同擬呈姓名,面請皇帝裁決,皇帝用“御賞”印代替硃筆圈定。其餘的缺分,由各衙開列候選人員名單,用掣籤的方法來決定。
第一次簡放的人員,是京官中的卿貳和各省學政。預先由軍機處糊成七八十支名籤,放入籤筒,捧上御案,小皇帝掣籤。這是他第一次“執行”國家政務,自然,在他只覺得好玩,嘻笑著亂抽一氣,抽一支往下一丟。各省學政,另由顧命大臣抽掣省分,是令人豔羨的“廣東學政”、“四川學政”等等肥缺,還是被派到偏僻荒瘠的省分,都在小皇帝的兒戲中定局。
既是碰運氣的掣籤,那應該是什麼人,什麼缺都沒有例外的。可是,肅順偏偏自作主張,造成例外,他把戶部左侍郎和太僕寺正卿兩個缺留了下來,不曾掣籤。戶部左侍郎放了匡源,太僕寺正卿放了焦祐瀛。皇帝自然是不懂的,竟被矇蔽了過去,局外人亦只當是掣籤掣中。只有軍機處的章京,明白內幕,這是營私舞弊,背後談起來。自不免有輕視之意。
在曹毓瑛看,不止於輕視,他認為這是肅順的一種手段,不惜以卑鄙的手段來籠絡匡源和焦祐瀛,應為正人君子所痛心疾首。因此,散播這個訊息,可以作為攻擊肅順的口實。
於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