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綏寧大步走向花園,第一眼就看到佳南坐在木椅上,彷彿失去了所有的生機,一動不動。幸而頭頂還撐著巨大的遮陽傘,不至於成為真正的雪娃娃。
“許佳南!”
他走過去,每一步踏在雪上,都是嘎吱作響,直到站在她面前,俯身看著她。原本滿腔怒火,卻在觸到她臉頰上青紫色的傷痕時,驀然消散了。
佳南似乎極為艱難的轉動了眼珠,才看清身前這個人是誰,身子忍不住瑟縮了一下。
她穿了一件不算厚的羊毛大衣,嘴唇早已凍得沒有絲毫顏色,似乎想說話,最後卻只是發出了暗啞的聲音。
他看著這樣的她,一點點的心軟下去,終至輕輕嘆了口氣,蹲在她面前,低聲問:“冷不冷?”說著伸出手,將她的雙手握在自己掌心。
她呆呆的點頭,冰涼的手掌驀然觸到溫暖,反倒有一種尖銳的刺痛感。或許是被這刺痛給驚醒了,她的眼神亦漸漸清醒起來。
陳綏寧穿著深灰色的粗呢大衣,輕柔至極地將她拉進懷裡裹起來,一手環著她的背,一手撣去她髮絲間的雪片:“怎麼了?”
他的大衣裡是一件V領羊絨線衫,觸感柔軟溫熱,佳南小心翼翼地將自己的臉頰貼在上邊,只是不說話。
其是陳綏寧看到她臉上的指印,只要稍稍一想,便知道發生了什麼。她不想說,他便不提,只是溫和的笑了笑:“好,我陪你在外邊坐一坐。”
就這樣抱著她,站在傘下,大雪紛紛,兩人的影子卻這樣緊緊貼近著,被燈光拉得很長。
不知過了多久,佳南在他懷裡,踮起腳尖,有些怯怯地伸出手臂,環住了他的脖頸。
這是他逼她回到自己身邊之後……她第一次這樣主動的親近他,就像以前一樣,貪婪地汲取溫暖。
那一瞬間,陳綏寧只覺得渾身僵了一僵,旋即是驚喜——她又小心翼翼地將臉動了動,貼在他頸側最適宜的那截弧度中。他的大衣恰好完全將她裹在懷裡,兩具身軀因此也越發的貼合。
“陳綏寧……我很冷。”她喃喃地說,伸手將他抱得更緊一些。
“我在這裡。”他像以前那樣安慰她,一手輕輕撫摸她的後背。
“爸爸不要我了……”佳南的聲音嘶啞,“連他都不要我了。”
他怔了怔,低頭去吻她的髮絲:“我在這裡。”
“可是……我沒有辦法啊……”她的聲音已經帶了哭腔,慢慢的說,“我真的沒有辦法啊……”
寂靜的雪夜,懷中是自己心愛的女孩,她一句句的重複“我沒有辦法”。陳綏寧只覺得她的聲音一個字一個字的磨在自己心上,卻始終……無能為力。
她開始哽咽,小聲的哭泣,直到最後哭得喘不過氣來,卻聽到抱著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的說:“小囡,你還有我在。”
她曾經以為,全世界都拋棄自己了,可眼前這個人不會。
可是後來才明白,自己錯得離譜——所有的愛,在眼前這個人心裡,抵不過一個恨字。
她仰起頭,笑得異常蒼涼,臉色白得像是素白的雪:“陳綏寧……你,你很久之前,就已經不要我了。”
他的雙手在她身後握成拳,眸色凝黑如同此刻夜色,深呼吸良久,才說:“我先抱你進去。”
她卻緊緊拉住他的袖子,執著的說:“我討厭這場雪,我討厭看到雪。”
天氣預報說,這場雪來勢洶洶,或許會持續數日。陳綏寧微笑,俯身在她冰涼的唇上烙下一個吻,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孩子:“那我們離開這裡,到沒有雪的地方去。”
他的眼神,彷彿歷盡千山萬水,看到了失而復得的寶貝。
心底的一個角落倏然塌陷了,千億年的冰川,在此刻亦悄悄的融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