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哪條窗縫裡穿過一縷夜裡的風,桌案上的那豆火顫動了一下,燭光倒映在燈油上,溫黃一片。
有鳥被什麼東西驚起,撲扇著翅膀從屋外的樹邊飛走了。
屋裡氛圍曖昧膠著,聞時這才意識到他們之間的距離變得有多近,近到呼吸都是交織著的。
他在即將觸到的瞬間微微偏開臉,啞聲咕噥了一句話。
因為太低也太過模糊,謝問沒聽清,他抬手抵了一下聞時的側臉問:“什麼?”
聞時眯著眸子轉回來,說:“我說……還在卜寧的陣裡,他是陣主,什麼都知道。”
說完,他直起身,只是表情有點微妙的不爽。
謝問怔了一下,眯起眸子看著他的臉,忽然轉頭沉聲笑了起來。
張嵐、張雅臨姐弟倆就是這時候回到山頂的。
他們在山下查了一圈,帶了點資訊回來。卜寧老祖客氣斯文地給他們指了一條明路——說做主的在隔壁。
於是張雅臨帶著他的六隻傀,敲響了隔壁的房門。
結果開門就迎來了偶像的討債臉。
六隻傀集體後撤了一大步。
我他媽——
張雅臨差點脫口就是一句粗話。好在他的涵養捏住了他的嘴。於是他默默杵在門口,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是個講禮貌的,意識到氛圍不太對後,下意識問了一句:“我是不是……打擾到什麼了?”
不問還好,問完聞時臉色更討債了。
此時不同彼時。這要是以往,張雅臨保管會丟下一句“那就有空再說”,然後扭頭走開,至於有沒有空,那就真的得另說。
可自打他知道了聞時、謝問是誰,他這腿腳就變得很不利索——一言不合就邁不動道,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好在卜寧他們很快也跟著來了。
“師父醒了?”陣主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問了一句。
問完他就忙不迭退到了角落裡,一副“我瞎了也聾了,什麼都不知道,誰都不要叫我”的模樣。
聞時原本打算回榻邊待著,看到卜寧的時候下意識腳尖一轉,只好倚著木櫃了。
“卜寧說你們下山了?”他找話問了一句。
“對。”張雅臨點了點頭,“這籠遲遲沒有解開,卜寧老祖說可能有遺漏,我跟我姐下山去查了一圈。”
作為張家預設的下一任家主、名譜圖上排名第二的人,張雅臨算得上是天之驕子,到哪裡都是眾人視線的交點,他早該習慣被注目了。
不論多少人盯著他,他都能自如自在,愛做什麼就做什麼,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直到今天,他踏馬的才發現這種自如自在得加個前提——
前提是盯著他的人不是陣法、符咒、傀術那幾位老祖。
更不能是名譜圖最源頭的那位祖師爺。
這裡面隨便來一個就十分要命了,結果他一下見了仨。
這三個裡面唯一算得上溫和親切的只有卜寧,可這位老祖一個人避得老遠,眼觀鼻鼻觀口,不知道在沉思什麼。
張雅臨和張嵐對視一眼,心想要不乾脆跪著說算了。
鑑於小黑為首的傀還在場,自己又頂著張家的名號,他們暫且挺住了。
張雅臨斟酌著開了口:“剛剛卜寧老祖給行了個方便,所以我們陣裡陣外——就是山下和陸文娟住的那個村子都轉了一遍……”
松雲山裡壓著鍾思和莊冶的陣,因為洗靈的作用,被謝問一人擔下,清理了乾淨。
他這具軀殼早早就備好了,本就是完全依照本體弄出來的,靈神又來自於本人。相當於他自己來塵世又走了一遭。一半連著現世,一半連著千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