籠門關閉,夏樵手裡一輕,傾注的力道無處可去。他在慣性作用下踉蹌了好幾步,再抬頭時,四周只剩下最薄的霧。
他茫茫然站著,再聽不見山音。
籠外還未到早秋,籠裡卻已經是隆冬了。
風比之前縫隙裡透出去的還要猛烈,吹颳起地上鬆散堆積的雪,打著旋兒撲過來。
聞時就在雪裡迷了眼。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從踏進籠裡的那一刻起,他就感到體內的靈相碎片在震動,和嗚嗚咽咽的風聲相融成片。
或許是靈相牽動的緣故,又或許是這裡寒氣太重了,他垂著的左手手指連著心臟一陣抽痛。
聞時偏開臉避讓著風雪,拇指捏著骨關節,從食指捏到無名指,發出咔咔輕響。又過了很久,那種僵硬的痛感才慢慢緩解。
風雪太盛,四面皆是蒼白。
他抬腳卻不知往哪裡走,最後憑藉直覺邁了步。
……
他已經很久沒有體會過冰寒徹骨是什麼感覺了。
但這裡真的很冷。
不只是冷,這裡的雪原一望八百里,寂靜無聲。除了他,彷彿整個世間再沒有其他人。
他身上是冷的,骨頭縫裡是疼的,靈相撞著空蕩蕩的軀殼。以至於生出了一種錯覺——他好像從始至終都被困在這裡……
長途跋涉,從未有盡頭。
他有點忘了自己從哪裡來了。
不記得悶頭走了多久,也許三天,也許三年……聞時忽然聽到了撲簌簌的輕響,像積雪從高枝抖落。
他怔然抬眼,看到了綿延向上的松林。
那是他曾經很熟悉的地方,是松雲山的西坡。
他其實不該意外的,甚至應該早有預料會在這裡看到松雲山。但當他走到山頂,穿過樹影看到那兩間屋子的時候,依然長久地怔在原地。
可能是之前在雪裡走了太遠吧……
所以這一瞬間,他才會恍然覺得自己終於回到了家。
山上和山下彷彿是兩個世界。
他來時白雪皚皚,山頂卻是個晴夜。
天上彎月高懸,繁星萬點。
他不知道這是何年何月,幾時幾分,只看到前面蒼松的枝椏上倚坐著一個人。
那人長髮束得一絲不苟,曲著一條腿,藍色的綁腰幾乎不見褶皺,白衣長長的下襬就順著樹枝垂落下來。他手指間纏繞著白色傀線,目光落在彎月上,不言不語。不知這樣看了多久。
聞時愣了良久,忽然意識到……那是他自己。
這其實是一幅極為怪異的場景——自己看著另一個自己。
可當聞時看見樹上那道身影的時候,軀殼裡的靈相碎片跟著震盪起來。他忽然有點弄不清自己究竟是誰了。
他好像剛剛闖進囹圄,又好像正坐在蒼松枝椏間,望著那道長鉤似的彎月。
……
左手手指又猝然跳痛起來,連著心臟。聞時被疼痛扎得弓了一下身,掐著最難受的那個指關節,閉上了眼睛。
他在慢慢緩解的痛意中,聽見不遠處的門扉“吱呀”響了一聲,沙沙的腳步聲不緊不慢,由遠及近,在身邊停下。
聞時的呼吸也跟著停了。
過了片刻,他聽見一道溫沉嗓音說:“一夜不睡,熬的哪門子鷹?”
聞時驟然睜開眼,連手指牽連心臟的痛也忘了。
他看見自己腰間束著藍色綁帶,白色長衣垂墜下去。腦後是古松粗壯的枝幹,眼前是彎月。他茫然轉頭,看見那個披著紅色罩袍的人,正提著風燈,站在樹下望著他。
塵不到……
聞時動了一下嘴唇,卻沒能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