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甘心……”
我真的……好不甘心!
張岱的聲音嘶啞又尖利, 在最後的那一刻幾乎狂化成了妖魔,迴盪在天地之間,像有人用指甲划著所有人的耳膜, 卻又沒人聽得清……
除了聞時。
準確來說聞時也不是真的聽見, 而是感覺。因為他和張岱之間連著傀線。
鋪天蓋地的威壓毫無保留地從他身體裡湧出來, 幾乎是一種悍利且不留餘地的碾壓。不止其他人,就連他自己也身裹狂風、兩耳嗡鳴。什麼都看不見, 什麼都聽不見。
但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張岱在枯化。
那個不斷偷著別人皮囊, 苟延殘喘一千餘年的張家老祖宗在定靈術下,跟其他所有人都斷開了聯絡, 成了聞時的傀, 又將被聞時親手誅殺——
他掙扎起來有如狂化。那是作為傀的本能, 更何況他本來就是一個為了活著處心積慮的人,比正常的傀更瘋百倍。
但他每一個動作都會撞出金石震響,就像真的存在一把看不見的通天鎖鏈,將他牢牢捆束著, 動彈不得。
而那些本該傳遞到聞時身上的痛苦和反噬, 也被擋在了那層看不見的鎖罩裡, 幾乎沒有落下分毫。
謝問說他來當鎖, 便一字沒有虛言。
聞時看不見他,卻知道他寸步未離,始終都在, 彷彿千年的時間裡,從未走開過。
他說:“有我呢。”
於是百無禁忌。
噹啷——
鋪天蓋地的白光從眼前褪去,一截朽木倒落在地。
它滾動了兩圈, 在張岱呼號的餘音中歸於靜止。它的表面是繁複皺褶的紋路,溝壑連連, 依稀可以從那些線條裡分辨出一張人臉。那張臉還帶著猙獰的表情,憤怒至極,又透著頹喪……
朽木,不可雕也。
狂風從身側呼嘯褪去,耳朵裡的嗡鳴終於停歇下來。
聞時輕眨了一下眼睛,後知後覺地感覺到了周身經脈裡蔓延開來的痠痛。那是一種緊繃和消耗之後的疲累,是靈相震盪的餘勁。
當年最為巔峰的時候,他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倒是師兄卜寧天生靈相不穩,常同他們說起這種體驗。
現在他靈相不全,終於也嚐到了這種滋味。
只是相較於卜寧的描述,他的狀況算輕的,因為謝問擔去了不少。
想到這一點,聞時心裡驟然一驚,抬頭看向謝問。
電閃雷鳴早已消散,厚重烏黑的雨雲化作了潮溼的煙霧,月亮只剩下朦朧黯淡的影子懸在枝稍。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謝問在晦暗不清的夜色下也裹著霧,大半身體都在陰影裡,乍眼一看,好像透著一股枯敗之氣。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聞時變了臉色,一把抓過他的右手,藉著並不明亮的月色翻看著。
那隻手還是蒼白的顏色,帶著夜裡微微的涼意和體溫,沒有像左手一樣出現枯化的痕跡。
但聞時並沒有因此放鬆下來,又解了他的袖口,將布料往上推。
謝問手指動了一下。
除了聞時,不會有第二個人敢這麼不由分說地衝他上手。他生平很少碰到這種情況,自然也不習慣。
但他並沒有把手抽回來。
他眸光落在聞時的臉上,任由對方擺弄。過了片刻才掃了推到上臂的袖口一眼,說:“後面還有那麼多人呢,就動手動腳——”
話雖這麼說,他的手卻依然很配合。
謝問本意是想逗逗人,激得聞時頂一兩句嘴。一來一往間,某人擰成疙瘩的眉頭就能鬆開,擔心也能少一點。
結果話剛說完,他就在風裡咳嗽了幾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