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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人

世間的道理就是這樣, 有苦盡甘來,就有盛極而衰。

松雲山和沈家別墅復歸往日的時候,西環的張家本宅卻是另一番景象——

之前因為宅院一夜垮塌, 張家弄這個地方頻頻出現在寧州的當地新聞裡。最初的說法是垮塌原因不明, 引發了一波議論和猜測。後來解釋為瓦斯爆炸, 便迅速淹沒在了每日潮水般的訊息裡。

好像忽然之間,誰都想不起來這件事了。

只有在路過那裡時, 人們才隱約有點印象。因為那片錯落聚集的中式宅院現如今缺了一大片, 像一塊突兀醜陋的疤,

“嵐姐, 那塊廢墟你打算怎麼處理?”大東問了一句。

窗邊的人架著手肘, 撥弄著塗了墨綠色油膠的長指甲, 盯著地磚發呆,一言未發。

“嵐姐?”大東又叫了一聲,見對方沒反應。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嵐姐!”

“嗯?!”張嵐猛地回神, “什麼東西?”

“我是說——”大東問道:“旁邊的廢墟怎麼搞, 那玩意兒晾著好多天了, 也不是個事啊。是恢復原樣, 還是把地方清出來弄點別的?”

張嵐抬起眼。

那片廢墟就在她這個院子的正後方,從這扇窗戶看出去,原本可以看見假山魚池、人工竹林, 以及家主宅院掛著簷鈴的一角。

現在那些東西已經不復存在, 只剩殘垣斷壁。

冷清不談,主要有些難看——它提醒著每一個看見它的人, 張家究竟發生過什麼。

就連其他家族和張家的旁支小輩都會有些尷尬, 更何況張嵐呢。

這扇窗就在她住的地方, 低頭不見抬頭見。

大東覷了一眼張嵐的臉,心說這位姑奶奶心裡估計不會好受。

其實整個張家最近都不太好過。

因為老祖宗張岱嶽的關係,張家的聲勢一落千丈,跌到了最低谷。

以前不沾邊的人拐上十七八個彎,都要說一句“我是張家的”,現在就連本家的一些小輩都有點張不開口。

再加上張雅臨遲遲沒有恢復,跟前跟後的傀也不在了。整個張家都有一種要就此荒頹的意思。

原本“嵐姐”長“嵐姐”短的人,現在散了大半。

倒是大東跟之前沒什麼區別,除了牛皮不常吹了,其他照舊。他和耗子成了往來本家大宅最多的人,跟張嵐也有了幾分真朋友的意思。

就因為是朋友,他才總提醒張嵐清理廢墟,免得看了心裡堵。

其實要把廢墟恢復原樣,對張嵐來說不算特別困難,也就是天的事。但大東沒有這樣建議,他在手機裡劃拉幾下,翻出照片給張嵐看:“這是我跟耗子這幾天找的,弄個這樣的大池子也不錯,養點睡蓮錦鯉什麼的,氣派,講究!”

其實主要是讓這死氣沉沉的地方有點生機,但他沒好意思說。

誰知張嵐趴在窗框上,盯著廢墟看了很久,說:“我就沒打算弄。”

大東懵了:“啊?”

張嵐說:“就這樣吧,就這麼留著,挺好的。”

大東:“???”

他要不是慫,恐怕得摸摸這姑奶奶是不是發燒了,怎麼大白天的說胡話。

“那些個碎磚頭破瓦又沒用又醜,留著它幹嘛?”

“留著給人看吶。”張嵐答。

“給誰看?”

“我啊。”張嵐從窗戶上撤了手,直起身,拍著並不明顯的灰,濃長的睫毛擋了半垂的眼睛:“給我自己多看看。”

對張家而言,是一夕之間天翻地覆。

對她而言,是從眾星拱月的高位直墜低谷,摔得其實不算重,但終究是灰撲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