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百人的隊伍,走出了數萬裡的氣勢。
領頭的武官叫扁軻,新鮮出爐的武狀元,意氣風發了沒幾天,就懷著未酬的凌雲壯志成了個解差,接的還是人人避之不及的差事,心中豈是一個「苦」字可說。
見日過當空,預計的路才走了一半,心裡頭更是窩火,他一夾馬腹到隊伍最後,歪頭看著蹣跚而行的宣府眾人。
宣府家眷抬頭看他一眼,繼續沉默著趕路,倒是管家們有眼色地上前哈腰賠禮。
扁軻皮笑肉不笑地說:「宣家的老爺少爺們正在黃土嶺披枷帶鎖地候著,你們走得慢了,我是無所謂,只怕那些官爺窮極無聊,想出些陰損的樂子來。」胯|下的馬打了個響鼻,抖抖鬃毛,與高高在上的主人一樣威風凜凜。
宣家眾人紛紛對他怒目而視。婆婆姿色尤其出眾,粉黛未施,也美得窒息,扁軻被她看了一眼,便口乾舌燥,雙頰發燙,羞臊得抬不起頭來,灰溜溜地驅馬回前頭去了。
端靜見老太太走得兩股戰戰還在勉力支撐,主動跑到她跟前蹲下來:「我揹你。」
自己瘦成杆了,還想撐起別人,這是多麼捨己為人的姑娘啊。
看著她那窄肩、窄背、小細胳膊、小細腿……老太太眼眶一紅,險要掉下淚來。她猛然推開其他人的手,撩起裙子,大步向前:「我走得動!這把老骨頭還沒有到拖後腿的地步!」
「使不得啊!您身子骨還沒有好利索呢,小心又犯病。」
「老太太您慢著點兒,小心看路。」
「娘啊,還是我來揹你吧……」
家眷們、使喚婆子們哭天搶地地衝過去。
端靜站在後面,原本還能看到老太太高昂的腦袋,後來只能看到她拼命撲騰掙扎的胳膊了,再後來,連胳膊也看不到了,只有一群婦人一會兒向東擠,一會兒向西擠。
端靜的胳膊突然被拉了一下。
婆婆氣定神閒地站在她身邊,艷紅的蔻丹往人群中一點:「把老太太救出來。」
救出來?
揪出來?
無論哪一個,聽起來都有點奇怪。
端靜目光如炬,在人群中一掃,就看到坐在地上被拖得暈頭轉向的老太太,立刻鑽入人群,一把拎起扛上肩膀,殺出重圍。
「老太太在那裡!」
不知誰喊了一句,其他人齊刷刷地看過來,眼裡冒著奇怪的綠光。
端靜被盯得抖了抖。
老太太迷迷糊糊的,卻跟著抖了下,剛要說話,又一陣天旋地轉,就被甩到身後去了。
端靜說:「老太太抓緊了。」
「嗯?」老太太呆呆地看著自己張開的十指,還不知道抓哪兒,就感到一股疾風吹起了自己的滿頭銀髮……
其他人眼睜睜地看著老太太撅著屁股,一顛一顛地遠去,半晌才回過神來,紛紛追了上去。
坐在馬背上回味婆婆那「熱烈」眼神的扁軻發現自己又落到了隊伍的最後頭。
好像,又和她離得很近了。
他羞答答地抓著韁繩,猶豫了兩下,才慢慢地回過頭。
手下們抬起灰撲撲的臉,木訥地看著他。
「……」
扁軻焦急地說,「她呢……宣家的家眷呢?」
手下說:「她們到前頭去了,正在帶路。」
扁軻催馬前行,果然看到那個端莊窈窕的背影。
美人果然獨得上天厚愛,連陽光都灑得那麼細緻,從肩膀到裙擺,髮絲到頸項,小心翼翼地勾勒出優美的輪廓。如果,如果自己的手能夠代替陽光……
「扁大人!」手下喊了三聲沒反應,終於使出了之力。
扁軻慢悠悠地調轉目光看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