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大西洋的城市裡,春天似乎總是比內陸來得早。
兩個月,足以融化重重積雪,足以讓枝頭變得新綠,三月裡的每一天都是一個新的開始。帶著一點溫暖的風吹過她的耳邊,錦書才恍然發覺,春天幾乎就在她的忽視下溜走了。長久以來嚴謹刻板的實驗室生涯並沒有埋沒她的慧心,但的確佔用了她絕大部分時間。“春天三月三,小妹妹望郎換春衫”,車載CD柔媚的民歌調子響起的時候,錦書不自覺地微笑起來。
“勞拉?”剛進實驗室,約瑟夫教授就把她叫住。“你快要答辯了,按說不應該再浪費你的時間,不過這位教授是個石頭腦袋,非得指定讓你為他擔任翻譯……”
他說了一大通話,錦書才從各種言語攻擊裡聽出有效資訊:“……顧院士要來訪問?”
“沒錯,就是他。”老頭氣哼哼地點頭,“我看他準是看上了我的巧克力收藏。”
但不論老頭怎麼腹誹,顧院士要來的事實都是每年一次準時發生。因為早上出門太急,錦書結束了整個上午的噁心工作卻只有三明治可吃;大概是低劣的食物容易促進哲理思考,她謹慎地評估風險之後還是未雨綢繆了,去買了降血壓藥回來。
她可不想再大半夜的到處找全天營業的藥房了。
晚上回家,錦書把這件事當作笑話對沈斯曄講。“要是成為大師的前提是學會攻擊別人,大概我一輩子都學不成。”她把洗淨的新鮮草莓裝在水晶盤子裡,澆上攪打好的奶油端給他,忍不住開個玩笑。“如果是打是親罵是愛,你說我們老頭和顧老師是什麼關係呢?”
沈斯曄笑:“你如果叫他舅公,他一定會非常開心。”
錦書微紅著臉瞪他。
“我說的是真的,舅公最大的愛好就是到處收後宮。”沈斯曄半認真地說,“姑姑那時候就是被他引上學醫不歸路的,他還曾經想勸我也學醫!我告訴他我是動物保護主義者,解剖課這一關就過不了,他還說我又不是不吃肉何必假惺惺虛偽……”
錦書聽得很想笑,這話倒的確是顧院士的風格。
“但舅公很好相處是真的。我大概七八歲時,他回燕京休假,悄悄帶著我在花園裡挖過蚯蚓,還告訴我怎麼切蚯蚓能變成好多條。”沈斯曄露出了淡淡追憶的懷念神情,又有點好笑。“那時候我小啊,聽了他的話就天天挖蟲子放在口袋裡,直到把我姐姐嚇哭。”
看見錦書欲言又止的樣子,他安撫地捏捏她的手:“姐姐已經痊癒了,不用擔心。”
錦書輕輕舒了口氣,莞爾道,“我只知道他常年在欖城。”
“他是常駐那裡,但總要回家來看看吧?舅婆婆已經去世好多年了,也沒留下孩子。舅公和祖母關係又很好,每次回來都會來看看我們。”
皇太后和堂兄弟關係很好,前些年堂兄突發心臟病去世,她悲傷的泣不成聲以至於數次幾乎在靈前暈倒。那時候沈斯曄恰在國內,全程隨侍祖母身邊,觸動很是不淺。
他並不知道,十幾歲的顧氏兄弟曾策劃著幫三小姐離家出逃,以逃避她繼母安排的婚事。為了湊足逃去國外的費用,少年們甚至計劃把家裡的新式汽車偷開出來賣掉。此後大公子開始從政,二少爺一門心思的往上讀書,三小姐順利嫁進皇宮。那段淹沒在故人心底驚心動魄的陳年舊事,盡化作了相視一笑和幾十年的互相扶持。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區別只是,在別人的人生裡他們是配角。
過了一個星期,顧院士乘飛機直達波士頓機場,粉嫩師兄被派去開車接機,錦書全程陪同翻譯。老先生的口語其實比誰都順,但他聲稱講英語費腦子。等見了約瑟夫教授,兩位年齡總和一百四十歲的老先生又是一番互相嘲笑。顧院士熟門熟路地翻出藏在抽屜底層的極品瑞士巧克力,毫不客氣地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