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奢望。如今的自己在令人厭惡的路上越走越遠,只怕是每見她一面,僅剩的那點同門之誼就要銷蝕一分。對這份情誼,他遠比錦書要珍重。可他比另一個男人遲了一步。
在警惕的安保人員走來詢問之前,辛格再不多看宗宮一眼,挺直了脊背決然離去。
手心不知何時頹然鬆開。戒指掉在地上,又滾落幾級臺階,終究與他的步伐漸行漸遠。天際一輪明月掛在宗宮屋頂,鑽石映出了清凌凌的白月光。
——這一夜,是中秋。
後世有不入流的歷史小說家就此慨然在其作品的後記寫道:“……(總督)遇到何皇后,是何其之幸運,又是何其不幸。終他一生,他恐怕都沒能從陰影裡走出。他和他的女神都是理想主義者。他理想主義到了極致,就是自我封閉。
“但假如何皇后選擇了總督閣下,只怕歷史就會改寫了,儘管她那時不過籍籍無名。可惜的是,對這位沉默總督的內心,我們所知甚少。而何皇后生前的筆記資料,至今還被皇室以隱私權為由而對公眾封鎖。”
“關於此,已經有無數的歷史傳記對他們進行了描述,我們不需要再多加猜測,只需要以一首詞來作為本書的結語:
“天上低昂似舊,人間兒女成狂。夜來處處試新妝,卻是人間天上。
“不覺新涼似水,相思兩鬢如霜。夢從海底跨枯桑,閱盡銀河風浪。”
——大殿裡仍舊是燈火通明、言笑晏晏,並不因一人的悲喜而有分毫撼動。
錦書自談話中拔腳就走,邊走邊意難平的憤然。她努力讓自己儘快冷靜下來,臉頰上卻還有些因激烈情緒而泛起的薄紅。這份情緒有些莫名其妙,她低低嘆了口氣,不由對自己有些懊惱,卻在深思下去之前就被潛意識阻止了。心有所屬之後,她一直下意識地迴避某些記憶。非要看清楚對誰都不好。錦書這樣自欺欺人地相信著,試圖去忽略心裡那種荒謬的、被背叛般的失望。
一邊沮喪著,她四顧去找沈斯曄,看了一圈卻不見人影。正要給自己倒一杯冰鎮水以冷靜自己,身後卻有人禮貌地招呼道:“是何小姐對嗎?”
回過頭,卻是一位佩戴著胸卡的工作人員。她尚未完全從情緒的餘波裡走出來,點了點頭,有些不明所以。
“請您隨我來。”
胸卡男微微欠身,目光並未在錦書臉上多做停留。錦書有些奇怪,轉念想起這是在皇宮,便忍住了沒有多問。從側門離開大殿,她隨他走進了一道密閉走廊。走廊盡頭的門一關,大殿的喧囂當即被隔絕了。長廊裡只有他們的腳步聲迴響著,安靜的詭異。
……難道自己又被特情局懷疑上了?錦書還沒來得及駭笑自己這個想法,胸卡男已經駐足停住。錦書無言地看看他,見他絲毫沒有進門通報的意思,終於忍不住小聲問:“這是……”
胸卡男保持著微笑的沉默,身體姿態卻透出無言的不容拒絕來。意識到自己不可能從他嘴裡得到有效資訊,錦書只好認命地推開了門。
門裡面是一個小而精緻的客廳,清香嫋嫋,空無一人。入口處在身後悄無聲息地關閉。錦書微微咬住下唇,心跳有些急,已經隱隱有了不太好的預感。就在這時,她對面一扇與壁畫渾然一體的門悄無聲息地自內側被推開,一位五十歲左右的灰衣女士自套間緩步而出,對著錦書微微一笑,無聲地示意她進門。
搞神秘主義有意思麼?錦書輕微地腹誹著,人在屋簷下亦無他法,只得乖乖走了過去。她方站定,未曾四顧,已看見上首貴妃榻裡、宮燈光下,正坐著一位鶴髮童顏的老夫人。與那雙沉靜溫藹的目光相觸,錦書愣了一下,心裡有一剎那的完全空白。
定了定神,錦書匆匆斂起了散漫神色,垂下目光屈膝行禮。幸而禮儀課的皮毛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