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聲氣急切,連嗓子都啞了。趙慎卻只默默,半晌才道:“我只知真殺了你,便再也不得見了。”他聲音不高,語調也盡是含混,尤帶了幾分落寞之意,與他平日講話大為不同。
聽到此話,陸攸之也驀然驚住,不由怔怔看住趙慎。他從前雖覺趙慎待他不薄,可因從未聽他直抒胸胸臆表白過心跡,一向只道自己是單相思。此刻聽趙慎竟說出這話來,不由張口結舌,愣在當場。趙慎面目默然,只垂目看著地面,一雙眸子盡隱在眉弓陰影之中,越顯得稜角分明面容清峻。陸攸之望著他,心中萬波翻騰,悲喜難分。他從前發痴時亦曾想過如果能和趙慎日夜相對,無論怎樣都是願意;可此刻此情,他縱使日日在趙慎眼前,也只不過是他掌中玩物;不說他這一腔心意盡被侮辱糟蹋,原來他這一世,竟如何也脫不出陷人股掌的宿命?念及此處,更覺諷刺可笑,終於愴然笑道:“那你可是愛花便要折在瓶中,愛鳥便要關在籠裡?你將我幽禁在此,卻不想我身份尷尬如斯,且無一事可做無一人能見,便是個活死人啊。”觸到辛酸處,聲音不由都發顫了。
趙慎聽得此話,只覺被人劈面一掌打了個耳光,滿心珍重被掀在地上。半晌,只能強忍著心中刺痛道:“我留你不死,並不是為了為難你。”
陸攸之閉目道:“你為何不明白,你我今生有便也只有孽緣,你何苦強違天命,不肯放手?”
他這話出來,趙慎再難忍耐,霍然站起,眼前金星直閃,心中被插了幾把鋼刀,鼻中眼中盡是酸的。他默立半晌,勉強鎮定道:“你說出天來,也是出不去一步,莫做傻事。你在這裡,我在外間睡。”
一連兩日,趙慎也未再來,陸攸之每日便只望著地板紋路,枕被摺痕,日影一寸寸從東移到西去。他被軟禁於此,像是活人進了墳墓,頭一日還想,咬舌絕食如何還死不得?轉念又覺可笑,他眼下全無反抗資本,如婦人般尋死覓活卻是做給誰看?他如此想著,但有些與趙慎相扛的倔強之氣。可他到底心意灰敗,不過是強撐,到了第三日夜裡,周身發起熱來,渾渾噩噩中不由苦笑,趙慎這事也做的頗絕,“他”的頭顱掛到城頭,西燕軍中也道他已死了,想來尉遲氏念他殺身成仁或是還要表彰。可真若如此,他便再也沒法露面。不說這死而復生的緣由無論如何也解說不清,他若現身尉遲氏就也成了笑話,他回去也斷無生路。只此一節,趙慎便把自己與他綁在一根繩上,全不怕他有向外逃的心。
陸攸之暗自冷笑,這般心硬膽大,倒真是如趙慎一貫所為。從前只是激賞他處事果決,不想這手段還有應在自己身上這一日。
他四下環顧,看這帳中陳設甚是簡單,只在牆角上置著一把曲項琵琶,心中微動,不由走過去拾起橫抱在懷中。仔細看去,弦卻只有三根。以手撫之,覺得那琴絃頗硬,他手裡也沒撥子,便以指甲輕輕一撥,誰知入耳竟有金石之聲,眀徹清越,餘音鏗鏘。
陸攸之素來知道趙慎在音律戲樂上並不甚通,不料他手裡卻又這樣的好琵琶。正尋思著,趙慎已掀簾進來。陸攸之見他來,無話好說,只垂了眼睛。
趙慎做他身邊坐下道:“這是我父親愛物,他當年曾養了個樂伎琵琶女,最善用這琵琶。”
陸攸之聽得是趙競的東西,不由皺眉,抱也不是放也不是,只得轉而問:“此女後來如何?”
趙慎道:“我父親就將她安置在這內賬裡,叫我這做兒子的都經年不曾發覺。我父親五年前身死,也無人顧得上她,後來再沒見過,許是趁亂走了,許是死了。”
陸攸之聽他這樣平淡道來,不覺周身發冷。趙競在此金屋藏嬌,對那不見天日的琵琶女可是真有愛意?春宵一刻容易度,半世飄零何人憐,趙競暴斃之時,他愛姬的生死去向都無人在意。
趙慎打量著他又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