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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生幸而有了無上的智慧。又不幸而得了這樣短促的生命,這樣藐小的身軀,這樣薄弱的心力,與這樣貧乏的物力,致使中人以下的俗眾,懾於客觀世間的強大,而俯首聽命,迷真莫返。假如自然能改良其支配,使人的生命再長一點,人的身軀再大一點,人的心力再強一點,人的物力再富一點,使人處世如乘火車,如搭輪船,那麼人與世的比例相差不會這麼遠,就容易看到時間空間的真相,而不復為世知物慾之所迷了。

但世間自有少數超越自然力的人,不待自然改良其支配,自能看到人生宇宙的真相。他們的壽命不一定比別人長,也許比別人更短,但能與無始無終相抗衡。他們的身軀不一定比別人大,也許比別人更小,但能與天地宇宙相比肩。他們的知識不一定比別人多,也許比別人更少,然而世事的根源無所不知。他們的物力不一定比別人富,也許比別人更貧,然而物慾不能迷他的性。這樣的人可稱之為&ldo;大人&rdo;。因為他自能於無形中將身心放大,而以浩劫為須臾,以天地為室廬,其住世就同乘火車,搭輪船一樣。

只因其大無形,俗眾不得而見。故雖有大人,往往為俗眾所非笑。但這也不足怪。像老子云:&ldo;下士聞道大笑之,不笑不足以為道。&rd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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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娘舅白相了&ldo;大世界&rdo;1回來。把兩包良鄉栗子在桌子上一放,躺在藤椅子裡,臉上現出歡樂的疲倦,搖搖頭說:

&ldo;上海地方白相真開心!京戲,新戲,影戲,大鼓,說書,變戲法,什麼都有;吃茶,吃酒,吃菜,吃點心,由你自選;還有電梯,飛船,飛輪,跑冰……老虎,獅子,孔雀,大蛇……真是無奇不有!唉,白相真開心,但是一想起銅錢就不開心。上海地方用銅錢真容易!倘然白相不要銅錢,哈哈哈哈……&rdo;

我也陪他&ldo;哈哈哈哈……&rdo;

大娘舅的話真有道理!&ldo;白相真開心,但是一想起銅錢就不開心&rdo;,這種情形我也常常經驗。我每逢坐船,乘車,買物,不想起錢的時候總覺得人生很有意義,對於製造者的工人與提供者的商人很可感謝。但是一想起錢的一種交換條件,就減殺了一大半的趣味。教書也是如此:同一班青年或兒童一起研究,為一班青年或兒童講一點學問,何等有意義,何等歡喜!但是聽到命令式的上課鈴與下課鈴,做到軍隊式的&ldo;點名&rdo;,想到商賈式的&ldo;薪水&rdo;,精神就不快起來,對於&ldo;上課&rdo;的一事就厭惡起來。這與大娘舅的白相大世界情形完全相同。所以我佩服大娘舅的話有道理,陪他一個&ldo;哈哈哈哈……&rdo;。

原來&ldo;價錢&rdo;的一種東西,容易使人限制又減小事物的意義。譬如像大娘舅所說:&ldo;共和廳裡的一壺茶要兩角錢,看一看獅子要二十個銅板。&rdo;規定了事物的代價,這事物的意義就被限制,似乎吃共和廳裡的一壺茶等於吃兩隻角子,看獅子不外乎是看二十個銅板了。然而實際共和廳裡的茶對於飲者的我,與獅子對於看者的我,趣味決不止這樣簡單。所以倘用估價錢的眼光來看事物,所見的世間就只有錢的一種東西,而更無別的意義,於是一切事物的意義就被減小了。&ldo;價錢&rdo;,就是使事物與錢發生關係。可知世間其他一切的&ldo;關係&rdo;,都是足以妨礙事物的本身的存在的真意義的。故我們倘要認識事物的本身的存在的真意義,就非撤去其對於世間的一切關係不可。

大娘舅一定能夠常常不想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