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上,無神,胸中漾起痛入血液的殤離之難捨難斷。
下輩子?下輩子要待何時?
我的孩子……
無顏,我們的孩子!
我抱臂無助地哭泣,想要狠狠地捶打自己卻又無力,想要高高地嘶喊尖叫卻又無聲,淚水掉落不斷,溼衣冰冷,寒氣入骨肆虐竄行,凍得我神思似被冰封。
朦朧間,有人彎腰抱起我,用溫暖的手掌慢慢撫摸著我的發,用低柔的聲音在我耳邊輕輕呢喃:“夷光,若有一日我說不要你陪了,那定是假話,不是我心裡所想。你要記得等我,站在原地就好,我一定會回來找你。記住了。”
我聞言抬眸,卻瞧不清那人的模樣。
“記住了?”他再問,語氣急切激動。
我直直盯著他,冷冷笑著,不言。
他低下頭來,額角抵住我的發,柔軟溫熱的鼻息輕輕拂在我的臉上時是那般地真實:“丫頭,你是不願,還是不信?”
我緩緩搖頭。
圈在身上的手臂逐漸用力,我忍不住顫抖,掙扎著想要離開他。即便不要我陪,你也不必下國書嫁我於晉穆,如此這般,至我何地,至你何心,至他何顏?
“記得等我……”他軟下聲,似囑咐,似乞求。
我神思微搖,正待問清他嫁娶之事時,他卻又陡然不見。
滿目仍是迷離,渾渾噩噩,不知所在。
飄行不定,踟躇徘徊,許久,當我悲傷地感覺到自己的生命彷彿就要這般耗費而盡時,指尖卻一暖,有人在霧瘴間找到了我,握住我的手,一言不發地帶著我漸漸脫離那層我躍不出的濃霧。
“去哪?”我痴痴地問。
他不答,指下用力,嘴裡低低道:“夷光。”
就是這樣的呼喚,一聲長,一聲短,一聲不捨,一聲難忘,好似帶著穿破靈魂之隔直直喚入我腦海的魔力,就像當初楚丘之死後那般,那不斷呼喚我、深沉微啞的嗓音中,有痛相隨,有苦與共。
睜開眼,入目光線昏暗飄搖,窗外漆黑一片,雨聲淅淅瀝瀝輕響不斷,涼涼的水氣繞得竹舍愈發清冷。手被人握得緊緊,我側眸,瞧見身旁斜靠竹塌那人疲倦不堪的容顏。
鼻息悠長,彷彿已然入睡。
往昔俊美溫潤的面龐已然失去那飛揚得意的神采,臉色隱隱發白,瘦削下去的雙頰在暈黃的燈光下淺淺勾勒出一個愈發孤峭剛毅的弧度,長髮凌亂披散在肩,黑色的長袍衣襟微微敞開,模樣看上去既狼狽又困苦。
我看著他,久久移不開目光。
他是何苦?非得要我欠他情義深重得不堪揹負,非得要我到了面對他已然到了心亂如麻、糾纏不清的地步,他才能滿意?
我閉上眼眸,輕輕嘆息。
腹間依舊隱隱作痛,牽動著我的心也陣陣絞割般地疼。此刻我不去按脈也知,我那孩子,他定是狠心不要我離開了。
有我這般的孃親,有無顏那般的父親,出生在這個亂世,是他不幸,是我不幸,也是無顏的不幸。
可惜孩子的父親未曾聞喜,更可恨他無法得知喪失之痛。但,只要我一人承擔,或許也好。他有他要擔當的,那些比喪子之痛或者更深更重。
說無顏捨得,我何嘗又不是?
我抬起空著的那隻手,緩緩撫上小腹,一遍遍,一遍遍,動作輕柔得彷彿我的孩子還在那裡,慢慢地成長著……
淚水自眼角無聲滴落,我閉緊了眼眸,雖是最難處最難受的境地,我卻殘忍得不願讓自己再軟弱一分一毫。
越軟弱,越易受傷。道路坎坷,扶持者唯有我自己,我只能選擇愈挫愈勇、愈傷愈笑。
我雖憎伯繚為人,卻也知他這話是在真正地提點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