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
可他一個亡國之君被俘不過幾夕,便飄飄然自誇容貌出眾,我覺得他有些無恥。
“你為何不殉國啊,如此不是更對得起司馬家?”所以一時忍不住刻毒起來。
他身形一滯,神態不似片刻前妥帖,不久卻低頭笑出聲來。
“你一個姑娘家,心腸為何這樣歹毒?巴望著我死嗎?”
我沒說話,他繼續道:“我死了,你不就成了寡婦?還是你以為,那時就能回到宮裡去?”
論起刻毒,他一點也不甘示弱。
“其實你這棄妃與我這廢帝,倒是很合襯,你不覺得麼?那時你想嫁我,怪我不要你,如今就當圓了幼時願景,不是很好?”
話至此,一字一句都戳著我的傷處,當是時差點操起藥碗朝他砸去。
“你說完了麼?說完我想睡了。”
“沒有。”
我瞪著他,掩不住怒氣。他起身,放下書冊,緩緩踱至窗邊,背對著我道:“你可知,當時皇兄為何要將你許配給我?”
我實在不明白他今晚憶苦思甜到底用意何在,只是看他的樣子不說完大概不會走,只能強耐著性子繼續聽下去
“當時晉室,已是強弩之末。國中積弱已久,人心思變。朝堂上,武將司馬越雖擅權跋扈,但始終是宗室一員,尚算可用。可領一朝國脈之文臣,卻氣節盡失,無可用者。你祖父劉殷是當代文首,天下文士皆以其俯仰。皇兄認為,只要籠絡住了劉殷,則文臣歸心,這樣晉室或許還能殘喘幾年。而都說劉殷最疼愛的,就是最小的孫女劉姝……”
說到此處,我恍然大悟。枉我還真以為,晉先帝當時是欣賞我力氣大。
然後,他側首看著我,若有深意道:“現在,你是否該明白,劉玄明為何如此待你?”
漆黑夜幕中劃過一道閃電,瞬時將我釘在原地。這幾日的苦思憫想,直到此時,彷彿漸漸抽絲剝繭,露出些端倪。
人的思緒總是這樣,沒想到時毫無頭緒,可一經點撥,往往觸類旁通,神思澄明。
劉玄明當日收了祖父,一定也想到,他今日能為漢趙所用,他日就能為別國所用。所以,劉家六女,其實不過是養在深宮牽制祖父的棋子罷了。可是,他為何又……是了,為君者,施政講求張弛有度。他驟然棄我,不過為了讓祖父知道,劉家為他一手掌控,他既能寵,就能廢。
想到此,我不禁失聲苦笑。原以為他只是喜新厭舊,如今看來,他根本就不曾對我動過心。思此及彼,他對靳準的女兒靳月光,以及同樣系出名門的張徽光,恐怕也不過是一場虛與利用。後宮,除了是他的玩物,更是他牽制前朝的手段。從頭至尾,他又何曾真心對待過誰?
足心一股涼意襲來直擊心口,我坐在床榻上幾乎支撐不住,心灰意懶道:“那你當年,為何不要我?”如此說來,他當時不是更該欣然接受嗎?
他輕笑,聲音浸滿涼意,憑得超然:“平日裡高談闊論、自恃甚高的八尺鬚眉,卻淪落到要利用弱質女子。這國,還不如滅了。”
檣櫓飛灰湮滅的驚心動魄,在他說來,卻如彈指一揮的輕巧。
我抬眼笑了笑,終於明白為何金鑾殿上安坐的是劉玄明,而不是他司馬熾。
若生在和順安康的清平盛世,他這樣天資聰穎又淡泊權勢,定是位守文佳主。奈何這是禮樂崩壞,群雄四起逐鹿亂世的年代,他這一身清正的文人風氣就是再勤勉也保不住晉室河山。內有兄弟蕭薔之禍,外有胡夷兵強馬壯之險,這原本不應由他承受的亡國滅室之恥像疾風暴雨一樣落在他身上,沒有絲毫迴旋餘地。一味苛責他也許並不公平,可生在帝王家這件事就如博一盤棋,講究借勢,若無勢可借則只能靠運,運氣也不濟的,就免不了落一個滿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