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說:“你抬起頭來。”他輕輕地抬起了頭。我的內心一陣迷失,一陣驚喜:
“啊!根生老爺——”
(未完·待續)
《山林女人》三
我睜開酸澀的雙眼,只見頭頂上明晃晃地吊著幾盆火,跳躍的火焰燃燒著木柴,發出啪啪的聲響。我的胳膊和手被反捆在背後,痠疼得要命。我想爬起來,可是掙扎了幾次都失敗了。我開始靜靜地打量著這個地方。這可能是個山洞,洞頂的岩石被燻得黑呼呼的結了一層煙黴。四周沒有一點動靜,冷風不時地夾著陰陰的鬼妖氣息颳了進來,颳得火盆中的火星四濺。狹小的天空中,一顆流星一閃而過;那半輪殘月即將消失在山石背後。寂寞和清冷似乎增添了夜的厚度。
我說不清是絕望還是恐懼,只想儘快知道牛子和二奎嬸的下落。細細想來,這些年山林竟然屢屢遭劫。先是公公被害死,蘭姨執意要砍樹毀林;爾後就是因日本人搶掠木材,山林付之一炬,丈夫葬身火海,飛絮為保住周家山林跳崖而亡;今天我又落個如此下場……我感到冥冥之中似乎有一種強大的勢力在和我作對,我的力量是那麼微小,根本就不是它的對手。家族中代代都有人為山林獻出寶貴的生命。現在我是山林的惟一支柱,我憑藉什麼能保住著它平安久長?我不知道。只是心中有了一種再不敢冒險的念頭。
這一路上我都是快活的。
我喜歡大自然所潑灑出來的春光秋色,喜歡晨風中升起的炊煙,喜歡池塘裡魚兒潑喇喇躍水的聲音,喜歡泥土和農作物散發出的清醇氣息。牛子機智勇敢跑前跑後的伺候,還時不時地拿出橫笛吹幾首山曲兒。二奎嬸動不動說幾個笑話,再加上體貼入微的關心,讓我有一種舒心愜意的感覺。快到山東境內時,日子緩緩地移動,腳下的路程也在縮短。牛子說:山東武城有他的舅爺爺,是個鐵匠,人雖上了年紀,但鐵藝精湛,以前曾是隨軍造箭簇的。後來打仗用起了洋槍洋炮,他不得不回到故地。這次順便讓他打製些種樹用得著的工具帶回山林,也算一舉兩得。
對於牛子的耿耿忠心我特別感激。他總是在我最無助的時候想出最好的解決辦法,解救山林於水火之中。那年根生被日本鬼子抓了以後,飛絮派牛子去送飯送錢,打算買通日本人。牛子腰裡揣了塊石頭。他做了兩手準備,一旦不成事就和小日本鬼子拼命。後來被日本兵放出的狼狗咬了幾口,回來後破口大罵小日本,把碗內煎好的草藥都摔了。再後來,他燻了幾隻放了砒霜的山雞到城裡等日本兵出來時叫買。果然兩個日本兵被濃烈的樟茶雞香引誘過來,大模大樣地搶走了。牛子假意跟在身後拉著哭腔大喊大叫:“皇軍行行好,我還等著用賣雞的錢給奶奶買藥呢……”日本兵回身嚷了一句“滾!你的死了死了的有”,便迫不及待地邊走邊大口大口地吃著雞肉。牛子見大功告成,閃身混到人群中,尾隨著去偷窺日本兵是怎樣地“死了死了的有”。
兩個日本兵又走到一家繡坊前停下,打算進去搶幾件枕套或鞋墊什麼的。哪知腳還沒跨上繡坊的臺階,猛地捂著肚子滿地打起滾兒來,嚇得人們紛紛逃避,躲到巷子裡探頭探腦不敢出來。一會兒兩個日本兵七竅流血,橫死在街面上。牛子也算報了仇,買了二斤點心興高采烈地回到山林……
往事如一串子彈射入我的腦海,是痛惜、是留戀,還是如霧茫茫的一片懷念?一時也說不清。
我記憶的斷缺是今天下午:我們走得人困馬乏,遠遠地看到山腳下有座孤零零的小客店。客店門前紅色的酒幌在風中飄蕩,給人一種家的親切和踏實。我喜出望外,恨不得一下飛到這家客店歇腳打尖。
到了客店牛子卸了車,牽著馬去飲水,他說順便在野外割些青草留著路上餵馬。我和二奎嬸進了客店。客店掌櫃是個鬚髮全白的駝背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