戶揚手告別,他們等我們走遠後也回了日軍軍營。
路上一點紅從手提包裡取出盒子,給我。我對一點紅說:
“這東西放在我手裡不合適,明天你還是還給他吧。”
一點紅趴在我的耳邊小聲說,像是怕開車的聽見:
“你這個人真是個木頭美人,你想想這麼寶貝的東西,你不要還不是留到日本人手裡了。不如咱們拿來,煉了碎金子去花。”
夜已經很深,陰沉的天空似乎很低,汽車從昏暗的街燈下飛馳而過。這時候我才感到一點紅在我身邊的重要,也感到了我根本不是一點紅的對手。
第二天,我被接到紅凱咖啡店時,一點紅和紫媚都陪著野原一郎在說話。她們倆的臉上都帶著無比興奮的光彩,野原一郎依然穿著便裝。大家對我拍手歡迎。
喝完咖啡,一點紅和紫媚楞是吵著要野原一郎帶她們到野原一郎的寓所豪賭一番。野原一郎無奈地讓隨從找了一些人,先在樓下等著。
我們來到野原一郎的寓所,發現賭錢的已經來了五六十人,大多是中日鉅商和當地官員。很快大家就開始進入你死我活的賭態之中,金錢的迴響與銀票的味道瀰漫環繞。一點紅出手大方,而且隨著男人們大聲呼叫,好像她與這房間的空氣都融化在一起了。
我感覺在這樣粗疏的環境裡,對我是很不適宜的。野原一郎也不賭,他只是坐在一邊觀看。他看膩了走到我身邊問:
“你不會玩,還是壓根就不愛好?”
我搖了搖頭說:
“都不是,是有些不習慣。”
他說:
“你習慣什麼,看你們中國的莊子、蘇東坡的書?”
我問:
“那你有嗎?”
他說:
“為什麼沒有?這些東西我也同樣喜歡,你隨我來。”
我們上了樓,一位身穿紅棕色的女侍者出來迎接。野原一郎對她說:
“這是我請來的美麗客人,你去拿些糕點,煮最好的咖啡,送到我的書房。”
女侍者點頭哈腰地走了,尊嚴降低到與動物一般。
我們推開屋門進去,四周全是書,頂上的天花板是淡藍色的,如天空一樣明淨。鋼琴上一大束月季花,似乎在音樂聲中剛剛甦醒。一張根雕花桌放在房屋中央,榻榻米上蒙著嫩黃色軟布,四角繡著綠色的葉子;嫩黃色的窗簾,半掀著掛在窗上,上面很自然的綴著幾朵翠綠的小花。
四周的沙發都蒙著嫩黃的套子,一色淺綠的靠墊點綴著幾星黃點,就連地毯都是嫩黃色的,這兒的一切都是那樣的乾淨,那樣美得刺眼!
野原一郎招呼我坐在沙發上,旁邊是一隻古典的花架,翠綠的竹葉草直垂到我的髮際。衣櫃和傢俱都是乳白色的,與男主人的膚色相同,而這些黃色的裝飾正好與野原一郎的服裝顏色一樣,這一切都顯得那麼美,我感到一種說不出的舒適。
野原一郎指著書架說:
“你喜歡看什麼書,自己去取吧,拿走回去慢慢看。”
女侍者輕輕地敲了敲門,把咖啡與糕點放到根雕桌上,就退了出去。
野原招呼我過去喝咖啡。我說:
“我書也不想看,咖啡也不想喝。只想靜靜的坐一會兒。”
野原說:
“我真誠地希望你能經常過來。”
我沒有回答。這裡的擺設,這裡的藏書,這裡的色調,還有野原的儒雅都是劊子手的偽裝,都帶著濃烈的血腥味。
然而,我內心的活動和仇恨都沒有表露出來。我想著根生交辦的事,想著為父報仇的責任。依然虛偽地應酬著。我說:
“在獨身主義者的生活裡,你是最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