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連累了你家裡的人。”
“那朝哪裡走呢?”她的眼淚撲簌簌直往外流,“雲龍哥,這輩子死活都跟定你了。”
“管他的,先離開這裡,車到山前必有路,再不能耽擱了。”
看見血淋淋的頭顱,王大爺嚇得連煙桿都反拿著戰戰兢兢地說:“往山裡走,我年輕時去康定為一位遠房表叔收屍,他曾在那裡賣水煙的煙具和火捻。那是錢家想都想不到你們要去的地方,沿著背茶的路走,一路走一路問就能到了。”
王大爺的提醒讓鄭雲龍想起那些安徽和陝西商人來錢家購買大量絲綢的情景,聽那一撥一撥抄著南腔北調口音的商人說:“這些絲綢是運往康定的。” 電子書 分享網站
2 亡命“茶馬”路(4)
“謝了!王大爺,今生今世……”鄭雲龍深鞠一躬大聲說。
“哎呀,說些廢話,活命要緊。”王大爺從床下掏出一個皺巴巴的褡褳遞給他,往裡面裝了一個西瓜、一些饅頭和鹹蘿蔔,從褲腰摸出兩個銀元遞與鄭雲龍,“別耽擱了,逃吧!”
四十年後一個無風的下午,一位看上去要比實際年齡大五六歲的義大利大鬍子傳記作家在採訪鄭雲龍傳奇一生時,受訪者直言不諱地告訴他說:“我能幸運地活到現在全憑真主安拉的保佑,能在我記憶裡留住的事情,現在看來,倒不是那一幕幕贏得戰爭的激動場面,而是茶馬路上那成百上千的背夫和馱腳娃們留下的足跡讓我終身難忘,那是為生存為活命留下的印跡。”片刻後,他若有所思地補充了一句,“當然也包括我第一次為愛而生的初戀……”
為了躲避追殺,他倆不分晝夜地逃命,玉珍的腳上打滿了血泡,腳板一粘地那針刺般的劇痛使她直不起腰,是鄭雲龍的愛支撐著她一蹶一拐地咬著牙前行。就在褡褳裡的饅頭和鹹蘿蔔乾吃完的第五天的下午,他們一路爬坡上坎地逃到了城門洞上嵌刻著“碉門”兩字的地方。一路探問,他倆認識了一群天全窩凼子村背茶包的背夫,這群背夫們瘦削不堪的臉上像是蒙著一層灰,他倆跟隨這些灰頭土佬人踏上了通向藏地的“茶馬古道”。
天麻麻亮,隨著那位頭纏青布的中年人一聲吆喝:走起,九個背夫依靠手裡的杵柺用力撐直半蹲的身子,背起如方桌大小疊加的茶包步履蹣跚地向生活問道,像地獄裡的苦命鬼。玉珍用妥協的眼神看了看鄭雲龍,他卻一聲不吭地繫緊包袱安慰她,說:“管他的,是禍?是福?全憑真主保佑了。走吧。”(只要有玉珍的身體日夜陪伴著他這話停在嘴裡。)令他倆咂舌的是,所謂的茶馬道,其實就是坑坑窪窪七彎八拐的羊腸小道。這群背夫中,年齡最大的楊大爺六十一歲,最小的伍滿金剛滿九歲。讓玉珍難以忍受的是,每晚歇息時,背夫們身上散發出令人作嘔的汗臭、腳臭味、餵過豬的豬草味,當她極不情願地嚥下他們懷裡掏出的混著汗味的玉米饃時,那滿嘴粗如沙粒的玉米粉讓他倆初次嚼出了在大山深處未來的艱辛。
多年以後,鄭雲龍乘坐滑竿每次翻越馬鞍山時,背夫們彌散在古茶道上以汗臭為主的混合味就撲面而來,記憶深處那緊緊拽住玉珍的手那種永不分離的感覺,那是刀都砍不開的青春動力,是愛情的力量溫暖著兩顆受傷的心去戰勝一路的飢餓和驚嚇,“唉,要是玉珍在就好了。”他向真主坦言他非常懷念那股難聞的混合味,它伴隨著他們患難相惜的初愛。
鄭雲龍清楚地記得翻馬鞍山的那天早晨,橫在眼前的大山拔地而起,背夫額頭的愁紋如同纏繞在大山間的雲霧,凝重而沉悶,給兩位從未見過大山的平原人一個下馬威。路上,除了被沉重的茶包壓出的急促的呼呼呼的喘息聲外,看不到背夫們有絲毫的快樂。快要到山頂是時候,被稱為鬼門關的路陡峭起來,眼前的路完全是在崖壁上鑿石而修的,陡直的岩石連野羊都不敢前行;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