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好。”魯尼禮貌地向所有的新面孔問好。
所有的新面孔表情木訥而疲憊地看著突然進入視線的“怪物”,沒有任何的表示,像在看寺廟壁畫上被砍頭的鬼,驚愕而無聲。這令魯尼十分尷尬,他自嘲地攤開雙手聳了聳肩,所有的新面孔看著他怪異的舉動,霎時,怪異的笑聲響成一片,像頭頂突響的暴雷。
“行了,今天的裁定暫告為止,晚餐絨巴少爺款待各位了。”益西涅巴朝臨時搭建的“伙房”擊了擊掌。隨從們端上了雲南火腿、鍋魁、糌粑和酥油茶。不知是雙方激烈的爭吵體力消耗過大,還是火腿帶給他們意外的驚喜,眾人胃口出奇地好,這多少讓廚子的心裡有些發慌,要是有人喊再來一些,他就只好“跳”白馬橋了,幸好這一叫聲一直沒有響起,直到吵嘴的人們吃飽喝足起身告辭後,這讓廚子才鬆了口氣,望著天空,說:“阿麻麻,菩薩。”
魯尼對轄地主人的冷淡退場頗感納悶,他一路從滇藏過來,知道在等級森嚴的土司制度裡,大土司出現在所轄地的小土司、頭人、上層喇嘛面前,那迎接的場面是壯觀的,煨桑、馬隊、哈達、寺廟鼓號等一應俱全,這與他目前見到的景象完全相反。不過,這一切,他只是跟自己說說而已。進入藏區,他就把自己變成了中國的一句成語“蜻蜓點水”中的蜻蜓,他知道他來這裡僅僅是一個匆匆的過客,沒有必要攪合到當地“蠻人”的是是非非中去。
微風透過楊樹林吹向宿營地,樹葉的沙沙聲和遠處河水的流動聲交流著夜的寂靜。“益西涅巴,草場械鬥的事如何了斷,先聽聽你的看法。”絨巴在篝火邊品著青稞酒問。
回答絨巴的問話從火苗的背後傳來,益西望著絨巴在火苗後抖動的臉,嘬了一小口酥油茶,說:“白馬橋上下都知道,有一個對浪波家忠心耿耿的頭人叫達多傑,深得去世的老土司的賞識,自老土司去世自後,他的獨兒子浪波就承襲了土司地位,其實老土司對兒子能否勝任和繼承家業心裡沒有底。浪波生下來的時候,半個月才睜開眼睛,三歲才學會發音,只會說一個字:‘打’,五歲才長牙齒,微微有點痴呆,母親不知道在哪裡聽別人說,是老土司獵了太多太多的老熊、豹子、獐子、鹿子和盤羊,生個傻兒子是老天的懲罰。如今浪波的老婆白瑪友珍又完全掌握了土司的權力。她對達多傑家就是看不順眼,經常挑三拈四,達多傑覺得白瑪友珍對他的忠心耿耿非但不賞識,反而有意排擠和抵毀,對此非常惱火。他和然充寺的活佛充巴是親戚關係,心裡的委屈常常講給活佛聽,活佛本來就和浪波家有世仇,於是充巴就跟昌旺土司密謀,將達多傑的侄兒冰巴遷居到戈目草場。冰巴是浪波的文書,臨走時偷走了浪波官寨神龕上的一尊小金菩薩,當場被土司家人抓住,這大大地激怒了白瑪友珍,他認為冰巴的搬遷和偷盜是達多傑一手策劃的,是圖謀整垮浪波土司家族。冰巴被關押在土牢裡,並放話要砍掉冰巴的雙手。達多傑聽到這一訊息後,就找到充巴活佛,充巴活佛就聯合昌旺土司和其他頭人,組成一個說情團。白瑪友珍當面非常爽快地答應了說情團的要求,不砍掉冰巴的雙手。但在說情團離開後,冰巴還是沒有保住雙手。知道冰巴的手被砍後,說情團認為白瑪友珍不遵守諾言,是一個吐出的口水都能舔回去的妖孽,她的所為極大地蔑視了說情團,不徹底除掉她整個吉都拉就無寧日可言。於是,說情團集中到昌旺的官寨會商,並悄悄地搬走了達多吉家和冰巴家,安置在昌旺土司屬下的土地上,分配了房舍和土地。這一舉動,激怒了白瑪友珍,她派人送了三枚針(針表示浪波的勢力是無堅不摧)給昌旺。這一挑釁,極大地侮辱了昌旺,他把三枚針齊斬斬地掰斷後遣人送回,表示奉陪到底,隨後,雙方開始積極備戰,我認為,這是發生械鬥的根本原因。”益西涅巴的分析娓娓道來。
6 領地巡視(